上人道:“是崔相公送帖到捕衙里,说他们窝赌,小沈输去百十两银子并衣服。”陈三官道:“是那个崔相公?”铺上人道:“崔少华呀。”陈三官摇摇头道:“哎哟!这个主儿,不是个好惹的。”进忠道:“小沈可是那日在馆里遇见的?”七官道:“正是。”进忠道:“他不过是个小唱,那里就有百十两银子?”陈三官道:“这个崔少华是个无风起浪的人。”进忠便取出二两银子与地坊道:“可将众人放了,我寻人与他说,不必见官。”地坊道:“这班人放不得,他们白手弄人的钱用,也该拿出几两来我们发个利市。”陈三官道:“再不,先把老七同道士松松罢。”方上尚自不肯,众人再三说了,才将七官同元照解开,带到后面一间小房内坐着。七官脸都吓黄了。陈三官安慰了他们。进忠去买了些牛肉馍馍,劝七官同元照吃,又买些酒肉来,与众人吃了。临行,又安慰他们道:“你们放心,我央人到崔家讨分上去。”遂同陈三官出来,地坊道:“放快些,官上堂就要问哩。”
二人回来,向黄氏说知,黄氏道:“没人认得崔家,如何是好?”进忠道:“须得个学中朋友去说才好。”陈三官道:“崔少华不是个说白话的,闻得对门邱先生与他有亲,何不央他去说说看?”黄氏即叫小丫头去请过邱老来,说道:“闻得七兄出了事,其中必有缘故,陈三官道是崔少华呈的,特请老丈来,要奉托去说个分上。”邱老道:“孩子家不肯学好,直到弄出事来才罢。崔少华想是为的小沈,那小厮本是跟着这班人,原做不出好事来。”进忠道:“拜托大力。”邱老道:“只恐空口未必说得来。”进忠道:“拜烦先去探探他口气如何再处。”邱老道:“他与我无亲,却与小婿同会,他是个有时运的秀才,好不气焰哩。也罢,我叫小婿去说说看。”邱老去了。陈三官见侯家忙乱,遂邀进忠到他店中吃了饭。
过了半日,邱老才来回信道:“这个小沈是本京的小唱,是崔少华带来的,被班光棍诱去赌钱,把衣服都当尽了,少华代他赎过几次。如今又去了半个多月,也不回来,终日在刘道士家赌钱。他开了个账,才有百十两银子的东西,口气大得狠哩。”陈三官道:“小沈却是烂赌,每常不拿,专等他昨日在刘道士家才拿,这明是见道士有钱,借此诈他的,如今少野又不在家,怎处?”黄氏道:“我家里现在日用尚难,哪还有闲钱打官司?”陈三道:“如今也说不得了,空口也难说白话。”黄氏沉吟了一会,终是爱子之心重,只得又来央印月道:“还要求魏亲家救救他。”印月便出来对进忠说。进忠道:“须先约邱先生同去,先陪他个礼,再看是怎样。”陈三官道:“说得是,人有见面之情。”
进忠遂同邱老出来。走过州前往南去,朝东一条小巷内,一座小小门楼,邱老同进忠来到厅上坐下。只见上面挂了轴吴小仙的画,两边对联皆是名人写的。匾上写的是:“一鹗横秋”。因他祖上曾中过乡魁的。下摆着十二张太师椅。少顷小厮出来,邱老与他说了。进去不多时,只见里面摇摇摆摆,走出一个青年秀士来,看他怎生模样?只见:
碧眼蜂眉生杀气,天生性格玲珑。五车书史贯心胸,敦、温应并驾,操、莽更称雄。
奸佞邪淫蓝面鬼,鬼幽鬼躁相同。戈矛常寓笑谈中,藏林白额虎,伏蛰秃须龙。
这崔少华名唤呈秀,是蓟州城有名的秀才,常时考居优等,只是有些好行霸道,连知州都与他是连手,故此人皆惧他。出来相见坐下,问邱老道:“此位尊姓?未曾会过。”邱老道:“魏兄,大号西山,是布行侯少野的令亲。”进忠道:“无事也不敢轻造,只因舍亲侯七兄得罪相公台下,因舍亲远出未回,小弟特代他来请罪,望相公宽恕。”呈秀道:“些小之事,动劳大驾,但是这小沈是京师有名的小唱,因得罪个掌科,京中难住,故此敝相知荐他到学生处暂避些时。不意外面一班光棍,见他有些衣囊,引诱他赌钱,输得罄尽。学生已代他赎过几次,久欲处治,也只为惊官动府,那里同他们合气。近日衣物又尽了,连我书房中书画古玩也偷去许多。访得刘道士是他窝家,终日在他庙中赌钱,故此才对捕衙说了,拿得几个。”进忠道:“光棍引诱人家子弟,原属可恨。就是舍亲也是个小孩子,被他们诱去,串赢了他若干银子,同是被害的。还求相公宽宥一二。”呈秀道:“赌钱没有首从,学生也不知其详,如今事属于官,由他们去分辨罢,老兄不必管这闲事。”邱老见他言语紧,便说道:“也不敢妄自讨情,只求宽容一进,便好从常计较,一到官便难分玉石了,还望海涵。下面处处的好,免得油把锅吃了去。”呈秀道:“老丈分付,自当从命。”进忠道:“有多少物件?”呈秀叫小厮取出个单子来,上面细细开着衣物,共有百十两银子东西。进忠道:“小弟领这帖子去与众人相商,再来覆命。若他们不依,再凭尊裁。
二人别了,又到铺里来,把单子与众人看。众人道:“实是赢了他几两银子,却见他当了几件衣服;至于玩器书画,影子也未见。”邱老道:“你们做光棍弄人,也该看看势头,崔相公的头可是好摸的?如今讲不起,赔他些罢。”众人道:“腰内半文俱无,把甚么赔他?拚着到官,拶子、夹棍挨去罢了。”进忠走到后面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