:“放屁,我今天非得打死这贱人不可。”如海道:“你的火气也太大了,不论什么事,也须问个明白。况且你又不是没有身分的人,平日南面治人,今日不可听了一面之辞,闹出事来,为旁人议论。好在如夫人当面在此,是真是假,不难对质的。”俊人大声道:“还要对质什么,横竖出了岔子,有我抵罪,与你什么相干!快放手,让我早些了结这贱人。”如海道:“不行。你若不把手枪放下,我永远不能放手,那怕你截了我的指头去。”
俊人道:“罢了罢了,姓钱的你真不是人,我今天牢记着你了。”说着,手一松,那枝枪已堕在地上。如海慌忙抢在手中,把俊人拥到靠壁一张西式安乐椅上坐下。自己藏好手枪,拭干了额角上的汗。再看无双,已挣了起来。她平日恃着俊人宠爱,因此今晨故意买弄娇痴,原是她在妓院时笼络狎客的一种手段。不料俊人重来,忽然动怒,在先还以为因自己早起,冷淡了他的缘故。后来听如海一片说话,反觉莫名其妙,靠在床边呆呆发怔。如海见她面色铁青,半爿身子似水淋鸡一般,倚着床索索乱抖,心中大大不忍,便命她坐下,自己把俊人所接之信,大略说了一遍。无双不听犹可,一听之后,忽然奔到俊人面前道:“老爷,你快快将我打死了罢。这种话莫说老爷听了动气,便是我平空遭了这般污蔑,也不愿意活着咧。我虽是堂子出身,也知三从四德,既蒙老爷提拔,岂有不感恩报德终身服侍之理。去年叨天之佑,生下一个少爷,我自己正喜终身有靠,焉肯更生邪念。况且公馆里也不止我一人住着,还有娘姨大姐奶婶婶等人,你不妨问问他们,除却我与老爷一同出去之外,可曾私自出过大门一步。我自己如此守志,不料还有不三不四的话,传入老爷耳内,连老爷也不能信我,教我后来怎样做人。”说罢,倒在椅上,嚎啕大哭。此时那奶娘她从帐缝中钻出头来,接口说:“我家姨太太果然十分规矩,平时连房门也不轻易出去,不知哪个天杀的,造出这些谣言,可真是不怕来生烂舌头么。我看这封信,大约还是邻近那些不怀好意的流氓写的,只因吊不着我们姨太太膀子,才造作此言,哄骗老爷,老爷千万不可上他们的当,冤枉姨太太呢。”
如海听说,也埋怨俊人道:“如何?我说你万事终要三思,不可莽莽撞撞。如夫人岂是杨花水性之流,况且人命非同儿戏。方才若不是我把你那牢什子的手枪夺去,岂非误害好人么!”无双见有人帮她,益发哭得利害,鼻涕眼泪,涂满一脸。俊人听他们你言我语,又见无双这般狼狈模样,心中又怜又恨。仔细一想,那封信果然有些像是挟仇污蔑。听无双一片说话,也大有道理,觉得自己未免太孟浪了些。后来被如海一责,更觉大大对无双不住,一发很便掏出那封匿名信来,撕成粉碎,跳起身来向无双深深一揖道:“请你休得动气,今儿果然是我错了。”正是:凭他烈焰高千丈,输尔秋波洒两行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三回乖案目移花接木恶科长换日偷天
倪俊人公馆中这件把戏闹后三日,王氏婆媳已足足在钱家住了四天,果然应了张妈那句话,邵氏与钱家内眷,相与得十分投机,其中尤以薛氏为最,真是置腹推心,相见恨晚之概。秀珍、掌珠姊妹,也当邵氏至亲骨肉一般,镇日价聚在一起,有时说说笑笑,有时拿些女红请邵氏指教。邵氏生小零仃,青年又成寡妇,心房中已如槁木死灰,不料这几天与一班天真未凿的女郎相处,不由的生机勃发,大有此间乐不思蜀之意。日间不是在秀珍妆阁中,便是在薛氏卧房内,把个李氏丢得冷清清,十分没趣。幸得还有张妈陪她谈谈,不然真要把她生生闷死。那陈太太早上一起身,便去伴着老太太,直到深夜才回房安歇。光裕日间仍到学堂中读书,每日早晚两次省母,却并不间断。他来时正是邵氏在自己房中的时候,因此二人也渐渐厮熟,有时偶然交谈数语。谁知旁边却急坏了个钱如海。如海自那日一见邵氏之后,心中早嵌下她的影子,次日便偷着去献了次殷勤,意欲取悦于玉人,谁知被小鸦头阿翠走漏风声,被薛氏知道,抢白一顿,不敢公然再去。满心还想偷个空儿去望望邵氏,乘间勾搭,岂知自己妻女成日监守着,休想插得进半只脚。明知他们众人都帮着光裕,眼见得光裕一天天与邵氏亲近,心中好不着急。思来想去,忽然生出一条主意,私下给了张妈十块洋钱,叫她设法去运动李氏。张妈本来也是光裕一党,今儿一得如海的钱,顿时转篷,一口答应如海,三之之内,定有个着落。如海大喜,又许她如能将李氏说动,先送她一百元谢仪。倘若能得邵氏到手,还重重有谢。张妈这天与李氏谈话间,忽然自叹道:“我今年痴长五十余岁,男的已殁了十余年,当时因不能生育,丈夫在日,曾提及要带一个螟蛉儿子,那时我自仗未老,执意不肯,至今孑然一身,无儿无女,深悔当初不听故夫之言,自取凄凉之苦,真是悔之无及。”
李氏也叹道:“天公作事,常人怎能料及。我当年也算得生育得多的了,自十九岁嫁夫,到四十二岁丧夫,二十三年间,共生七胎,四男三女,只留得雪儿一个。不料去年夏间,也被阎王老子唤回去了,我与你谁说不是一对孤苦无依的人呢!”张妈道:“我怎能及你,你究竟还有媳妇相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