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来今夜曹云生生请方振武,也有尔锦的份。云生教他早些去,故他赶早前往。一到那边,知道贵客还没来,主人曹云生和自己兄弟尔年,还有康中丞的七少爷寅生三个人先在。你道振武与琢渠二人出来多时,因何这时候还未到来?只因他二人先在大马路泰昌外国木器店看木器,振武买了一张双人铁床,一口柚木大衣厨,一张车边玻璃的柚木梳妆台,一张矾石面汤台,四只丝绒弹簧椅,两只藤椅,四张茶几,一张写字台,又买了许多零星物件,讲好价,付了定洋。琢渠开了个条子,命他们送到鑫益里。才走出木器店,依琢渠的主意,便要到精勤坊去。振武说太早,教琢渠同往别处玩玩。琢渠知道振武好色,便带着他到自己姘妇家中。他姘妇名唤凤姐,原是个秘密卖淫的私娼。和琢渠相识多年,琢渠本答应纳她为妾,不期娶贾少奶时,约法三章,不能违背,因把这件事搁起,每月贴她三十块钱,凤姐心中很不舒服,去年不知怎的,生下一个女儿,据凤姐说是琢渠生的,琢渠也将错就错,认是自己的骨血,替她雇了个乳娘,自此凤姐时常对琢渠说:“目今我已替你生男育女,不能不算是贾家的人了。”
琢渠也糊里糊涂答应着,其实凤姐的意思,却是要渠琢多贴些钱。今见他假痴假呆,只得当着琢渠的面算是贾家人,背着他权充别家人了。凤姐还有个妹子住在一起,叫做珠姐,才只十七岁,生得丰若有余,柔若无骨,白得和粉团儿似的,很为可爱。这天琢渠带振武同到里面,振武问他这是什么所在?琢渠假说是朋友家中。不意凤姐抱着孩子,送在琢渠怀中,说教你爹去抱罢。振武听得清楚,问是那一个的孩子?琢渠脸一红,回说是朋友的。振武道:“朋友的为甚叫你爹吗?”琢渠答道:“干爹。”振武大笑。琢渠问凤姐你妹子那里去了?凤姐道:“在隔壁抹牌。”琢渠命她火速着人唤她回来,不一时,珠姐来了,振武见她生得不长不矮,又肥又白,天真烂缦,憨态可掬,心中颇为中意。琢渠笑向振武道:“这女孩子,我替你做媒,好不好?”
在琢渠原是一句戏言,不期振武却认了真,笑着在琢渠背心上了一下对他附耳道:“你当真可以替我做媒么?”琢渠笑:“自然当真。”振武喜道:“如此我想搬到你家楼下时,下人也不必另外雇了,就教她服伺我,粗重的事,教你家下人带做,待我回京时多送她几百块钱,给她办嫁妆将来嫁一个好好男子,你道如何?”琢渠听说,呆了一呆,暗想这件事,自己做不得主,口中仍说很好,一面对凤姐丢了个眼色,把她叫到旁边,私把振武的意思说了。凤姐道:“你这朋友,究是个什么路道呢?”琢渠对她吐一吐舌头道:“了不得,他乃是北京方总长的第四位公子,因事来沪。往年在京时,有许多王公贵族,要把女儿送给他做小老婆,他还不愿意。难得他看中你家妹子,可不是一个绝好机会么!”凤姐道:“既如此,何不堂堂皇皇,把珠儿讨去做小,好让我们沾些光。”琢渠道:“现在却不能这般说,只须你妹子能巴结他,令他难舍难割,那时自然变做他家的姨奶奶了。”
凤姐大喜,唤珠姐过来,告诉她。珠姐虽是个十七岁的女孩子,但既生长在这朝秦暮楚的人家,自然阅人不少,她见振武生得俊俏风流,心中亦甚有意。听她姊姊一说,更是满面春风。凤姐带着她叩见方四少爷,振武一把挽起,教她坐在旁边。此时天色已黑,凤姐令人点上保险灯,振武借着灯光,细细对珠姐观看,真可谓灯下看美人,更显得肥白可爱。又有琢渠等从旁凑趣,振武乐不可支,竟把云生处的宴会忘了。后来琢渠猛然想起,一看钟已七点三刻,忙叫振武快去,振武还不肯走,被琢渠硬拖出来,凤姐送至门口,私问琢渠,珠姐的事儿怎样办?琢渠道:“待他房间铺好,我再来带她去便了。”
走不几步,还没出弄,忽见许多人围着一个老者,在一家后门首,肆口叫骂。看的人都拍手在笑,他更骂得利害。这老者约有五十多岁年纪,嘴上略有几根髭须,衣服褴褛不堪,说话带着外路口音。振武、琢渠二人见了他,都觉有些面善,一时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的。那老者一回头,见了他二人,不觉面色改变,顿时闭口不骂,回身飞步而逃。看的人一齐大笑,都说这人一定是个痴子。振弄更觉疑惑,忽然琢渠说:“阿哟,这人不是昨夜我们同席的那个倪伯和么?”振武也想了出来,说果然是他,但不知如何一夜之间,变得这般模样,可真是件疑案。正是:喜得佳人情旖旎,忽逢老叟状支离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二十三回吃苦头良宵推磨使酸劲暮夜摧花
看官们大约急于要知倪伯和因何一夜之间,变得如此狼狈。做书的不敢违命,只可权把方振武赴宴之事搁起,先叙倪伯和自那夜在媚月阁院中,花酒散席后,因时候尚早,先到三马路王熙凤家,恰值熙凤出局去了,便和她家娘姨妈子们,谈了会天,等着熙凤,还不来。只得离了三马路,踱向大马路,意欲兜一个圈子回家。走过楼外楼门口,见上上下下的人很多,因想这时候回寓也睡不着,不如上去玩玩。自己往日虽同寿伯上去过一次,却是白天去的,玩的人不多,听说现在新到了一班杭州木人儿戏,很为好看,而且价钱又便宜,只须化一角钱,就可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