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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5-歇浦潮--朱瘦菊-第123页

熙凤笑道:“这人我焉肯脱手,果然比诸窦山好得多,而且人亦知趣。不过年纪太老了,将来我们还大有用得着他之处呢。”两个人谈了一会,解衣入帏。一宵易过,次日,义和因要到洋行中去写字,清晨就走,熙凤睡到午后时分,才起身雇车径到清和坊,那时娘姨已将什物安排停当,熙凤看了一看,见有不合意处,又唤他们重复布置。忙了一阵,才安排吃饭。吃罢了,梳洗完毕,已有三四点钟。不多时,伯和来了。熙凤带他前后观看一番,伯和没口的称赞说:“比那边好得多。”
又问他今夜有几人做花头?熙凤叹道:“那有几人,目今时势,堂子饭越吃越难了,我那班客人中,惟有你倪老爷,可算得真是个客人,余者都是浮而不实,遇着要紧时候,请他们绷绷场面,真比登天还难。今夜若没你倪老爷,替我绷这个场面,可不要冷冰冰的进场,给同院姊妹们笑杀么!实不相瞒一句话,今年端午节,我本来不打算再吃这碗饭了。只为债务累人,身子束缚住了,不能摆脱,从良呢?客人看中我,我又看不上他。我看中的客人,他又没意思娶我,真教人无可奈何呢。”说到这里,寿伯、仪芙等一班人来了,不便再讲。伯和慌忙招待他们坐下,这班客人,大都民党分子,所谓青年英俊,兼之这时候,正当国民党用事之秋,不论官商学界,无不以挂名党籍为荣,所以这班人都趾高气扬,不可一世。但对于伯和,却还投契,因伯和为人,土头土脑,此时虽然也算得一个嫖客,在先初入妓院时很有些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般,往往闹出笑话,他们都当他一个玩物,因此并不搭出民党架子。这天又不免同他倪伯伯长,倪伯伯短,取笑了一会,才随意入座。酒过数巡,忽听得外面相帮的,高叫阿珠姐有客。熙凤的大姐阿珠,慌忙撩门帘出去,将来客引到后房间坐下。那人问他先生呢?阿珠回说在前房。那人坐了一会,见熙凤仍不进来,心中颇不耐烦,教阿珠出去看看,得空请她进来一趟。阿珠走到外面,向熙凤附耳说了。熙凤不悦道:“理他呢!你去陪他坐一会罢。对他说,我陪着客人,走不开身,只可对他不住了。”
阿珠进去,寿伯忙问熙凤是那一个?熙凤道:“还有谁,就是那个诸窦山了。”伯和变色道:“又是他么?你可不许再去理他了。”熙凤道:“自然不去理他,你没听见适才我对阿珠说的话吗?”伯和大喜,捏着熙凤玉掌,连说好孩子。不意他心中一快活,那股喜气,蓬蓬勃勃,发到四肢上,双手用劲一捏,捏得熙凤玉掌生疼,呀呀嚷痛。伯和慌忙松了手,一面替她搓着,一面问她捏痛了没有?众人见了,一齐大笑。这笑声直传进后房诸窦山耳内,他因阿珠去而复回,熙凤并不进来,反说陪着客人,不能脱身,心中不胜气愤,暗想我昨儿还摆过一台酒,今儿她有了别的做花头客人,就不把我放在眼内,岂不可恶。而且昨夜我吃酒时,不是也有打茶围的客来,她也曾进去陪了半天,缘何今儿我来打茶围,她连进来敷衍都不敷衍一声。照此看来,明明把我诸大少爷,当作猪头三看待了。想到这里,忽听得外面一阵笑声,似乎笑他真是个猪头三。窦山听了,更觉火冒。忽见阿珠坐在旁边,生得滚圆一个脸儿,皮肤白中泛红,绝嫩的粉鼻,两道柳眉,一双杏眼,真不愧是个冶叶。暗想嫖堂子原不是单嫖先生,也有嫖大姐的。熙凤虽不来陪我,但这阿珠还生得不差,我何不同她玩玩,也可聊破寂寞。当下将坐椅向这边略移一移,身子贴紧阿珠,伸出臂来,围着阿珠粉颈,贼忒嘻嘻的,在阿珠粉面上连嗅几嗅。阿珠慌忙用力将他推开,怒道:“诸大少怎么这样不老成的?”
窦山不管她动怒不动怒,嘻皮笑脸,张开两臂,还要搂她,吓得阿珠站起身,飞步逃到前房去了。窦山独守空房,等等阿珠也不进来,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妈子,走进房内,瘪着嘴,叫了声诸大少,一屁股在他对面坐下,大约算是代替阿珠来陪他的。窦山此时气上加气,再也按捺不住,霍的站起来,朝外便走。那老妈子也不起身相送,冷冷的说了声诸大少慢请。窦山走到外面,越想越气,当夜便去找寻他一个姓毛的朋友,名唤毛式贵,告诉他这件事。式贵听了,也不免代他不平说:“这种妓女,实在可恶。此时太夜深了,明晚我和你一同前去,大大将她侮辱一顿,以出心头之气。”
次日吃罢晚饭,两个人同到熙凤院中。这天恰值他院中没人报效,熙凤出局去了。窦山和式贵二人,大模大样,在大房间坐下。娘姨大姐见了窦山,都是冷冷的,不甚同他交谈。式贵见此情形,不禁无名火发,故意把衣袖将茶几上那只茶杯一带,茶杯向下一落,的一声,跌得粉碎。不意杯中还有余茶,溅了他和窦山一脚。他二人都是宁波人,最忌的是茶水溅在身上。因系自己碰下去的,却也不能怨什么人。式贵暗暗懊丧,心想今儿有些出兵不利。娘姨忙把碎茶杯扫干净了。熙凤回来,见了窦山,也不招呼,只对他点了点头。式贵冷笑一听,说:“好大样的倌人。”
熙凤听说,对式贵横了一个白眼,也不理会他。开了玻璃衣橱,把金水烟筒放进里面。式贵此时,正拿着一只白铜水烟筒吸烟,见她不把金水烟筒敬客,明明是瞧不起他们,不觉心中大怒道:“岂有此理,方才金水烟筒带出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