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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5-歇浦潮--朱瘦菊-第136页

起帐子,叫了一声母亲,老太太张目,见了她说:“你什么时候来的?怎知我有病前来?”
陈太太道:“是阿福进城来接我,我方知母亲有病,才来得不多一会呢。”老太太道:“原来如此。我又没甚大病,他们郑重其事,把你接了来,没把你吓一跳罢!”陈太太笑道:“适才妹妹已告诉过我了,母亲现在身上觉得怎样?”老太太道:“方才很为怕冷,此时睡了一阵,已好得多咧。你一向身子好不好?光裕媳妇娶进来,可孝顺么?”陈太太道:“做女儿的身子很好。光裕媳妇过门以来,还肯听话,不过有些儿孩子气罢了。”老太太道:“年青人原不免有孩子气的,能得儿子媳妇孝顺,也算你的福气咧。”说到这里,见薛氏坐在她床对面,便住口不言,只问她浩然近来身子还康健么?光裕可在念书么?陈太太道:“他仍和往年一样,精神很好。近日在那个会里升了干事,故此天天忙忙碌碌,不知干的什么事呢。光裕也许久不上学堂,现在国民党里,做一个什么职员,据说再过几年,就可以升都督了。”老太太道:“他们少年人,最喜欢成群结党。常言道:狐群狗党。结党这件事,究竟不是好买卖。以后还得教他少弄弄的好。” 陈太太道:“他父子两个都和发了疯的一般,你想都督,我想总长,还有谁人说得醒他,只索得由他们去闹罢。”
正言时,如海请医生回来,邵氏、薛氏都回避了,陈太太扶起老太太,给医生诊了脉,说是夏天贪凉太甚,风邪内侵,只消把邪气表散表散,自可无碍。如海便留陈太太多住几天,帮着服侍老太太。陈太太因家中不曾交代,又差阿福前去通知。可巧光裕在家,得悉外祖母有病,也即亲自出城来探望。恰在老太太房中,与邵氏相遇。他二人隔别经年,重逢一旦,前情未泯,相见时各有一种描摹不出的神态。邵氏想起光裕去年,待她温存体贴的光景,那时只因自己存心守节,故而忍心辜负他一腔情意,不料自己节操仍不能始终如一,如今为人妾媵,有何面目见他。但他现今亦已续娶,听说新妇十分美貌,少年夫妻,想必恩爱非常,不知他此时还有我在心上否?因此不住偷眼瞧光裕的举动。光裕因邵氏再醮如海,心中衔恨次骨,这时见了面,不知怎的把一腔愤恨之心,变化得瓦解冰消。暗想古人云:侯门一入深如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我虽然不算路人,但已做了她的小辈,不知她可要搭长辈架子,更不知她心中可记得我去年的一片爱情,故而两眼也直向邵氏望着。因有如海在旁,不敢公然开口叙旧。但他两个人四只眼光,已和织锦穿梭般的来往不绝。薛氏在旁,看得颇为真切。走到如海背后,伸手在他衣角上拉了一拉。如海猛回头说:“做什么?”
薛氏道:“你出来,我有句话同你说。”如海不知就里,随着薛氏走到房外,薛氏带笑道:“你在房里看见什么吗?”如海惊道:“是什么东西,我没有看见。”薛氏笑道:“你真是个瞎子,这对眼珠儿,只有看女人是名工,别的一些看不出。你再进去看看仔细,人家打了好半天无线电报,你还在做梦呢。”如海即忙回进房内,恰巧光裕见如海被薛氏唤了出去,房中只有他自己母亲和外祖母二人,便放胆同邵氏答话问好,邵氏也笑靥相迎,两个人还没讲满三句话,如海已走进房来,光裕住口不迭,早被如海看在眼内,心中不胜气愤。但自己也不能阻止他们说话,只觉顶们里一股酸气,上冲霄汉。薛氏夹脚跟进,又把如海唤到外面,如海怒道:“我正要看他们两个作何勾当,你又叫我出来则甚?”
薛氏笑道:“你也太不知趣了。人家难得相见的,要你站在面前,做什么讨厌人呢!”如海怒道:“放屁,我讨什么厌?”薛氏笑道:“好啊,你受了小老婆的气,拿我出气。也罢,我说的话,就算放屁。如今我也不放了,那天秀珍把丝线织的一个钱荷包,预备送她寄父生日用的,昨天已做好了,我看织得很的工致,她自己说做得不好,不能送人,你去看看,如若可用,就拿去送给她寄父,因这是他寄女儿亲手制的东西,想必他一定欢喜。”如海听说,跟薛氏上楼。薛氏拿出那个钱荷包,如海见歪歪邪邪,不成模样,笑说这个东西,如何可以送人。秀珍这孩子,天天在外间闲逛,女红活计,一些都不考究,将来终不是个了局。你做娘的,须得教训教训她才好。薛氏笑道:“养不教,父之过,关我什么事!”如海笑道:“你读书不通,专门胡缠。须知男儿父教,女儿理该母教的。”薛氏道:“母也不止我一个,还有别人,难道不算母?”如海道:“她吗?她自己还不懂道理,怎能教训别人。”
薛氏道:“你也未免忒杀不近人情了,怎不想想这块肉,究竟是你打从外甥口中夺下来的,物归原主,本是理所应该,还要动什么醋气?”如海怒道:“你又要胡说了。他二人以前又没聘定,怎能说我夺他?”薛氏冷笑道:“虽没聘定,难道一对年纪轻轻的男女,住在相近之处,果然有个柳下惠坐怀不乱,当真没有交情的么?”如海呆了一呆道:“那恐未必见得罢。”薛氏道:“哼,未必见得倘若真个未必见得,今儿见面,万不能这般厮熟,你自己昏迷不醒,可知一顶绿头巾,早已有人替你戴上了。”如海道:“胡说!你看她不是这种人。”
薛氏笑道:“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