锦无奈,只得向云生盘问那边讲些什么?云生见旁边人多,笑道:“说不得,你自己去听罢。”
文锦好不难受,教仲伊让,仲伊也和云生一般,笑着不肯。众人不懂他二人听出什么妙处,都想凑上去听他一听,人人心中都热辣辣的。贾少奶笑道:“壁间只有一个洞,照这样一个个轮流听下去,拍不要听到天明吗!况听见了看不见也是枉然,就是里面有女子声音,或是他家娘姨,也未可知,岂能硬派他是野鸡。我看赵公馆的对门,就是魏老爷公馆隔壁,那所房子,不是空着吗?我们何不教看门老儿开了空屋的门,上去看看,或者可以望见越公馆房内。如望不见,不过白跑一趟扶梯罢了。”众人齐声称好。贾少奶随命王妈找着看弄堂门的老儿,教他开空房子的门。老儿只当他们要租房子,说里边没电灯,黑漆漆的明儿看罢。王妈道:“你莫管他黑不黑,开了门我们自己能看的。”
老儿无奈,只得取钥开门。贾少奶等众人鱼贯入内,王妈身边带有洋火,一路走,一路划火照着,上了楼梯,文锦随在后面,走到最末一级,不知被什么东西一绊,险些儿栽下楼去,幸亏云生手快,将他抓住,虽没跌下,却已遭了一身灰尘,文锦连叫晦气,众人都觉好笑。贾少奶趁这当儿,站一站定,看准方向,走到右首一间亭子间门口,命王妈不可划火,暗中摸索,到窗口旁边,轻轻拔出铁拴,先开了里面的玻璃窗,再开外层百页窗。这两扇窗才一推开,伯宣家心内那盏一百支烛光的电灯光,已直射过来。贾少奶当窗站着,深恐被对面伯宣瞥见,即忙闪在一旁观看。这天恰因傍晚天气颇热,伯宣家前窗开了,忘却关闭,他明知对面是所空屋,防不到有人进去偷看,故而并不用一些儿物件障蔽。自己与魏姨太太二人,大着胆戏谑了一会,竟仿前两夜的旧例,老实不客气,在沙发上并肩叠股。刚才云生和仲伊二人在贾家房内听了只顾发笑说不出口的,便是这个缘故。此时贾少奶一眼看去,不觉哧的一声笑将起来。回头看云生等众人,也都在暗中掩口胡卢。曹少奶等几个女客,羞得别转头不敢再看。文锦还不知那女的便是他姨太太,看得十分得意,一手把云生推了一推,一手又把琢渠拧了一下,笑道:“好玩意儿,媚老二说的话果然不错,那女人一定是个野鸡,常人决没这般不要脸的。”云生被他推得几乎跌倒,琢渠也被他拧得生痛,齐声说:“胖子莫非看疯了吗。”这时候贾少奶忽然叫道:“你们莫闹,那野鸡快抬头了,我们大家须得看仔细她的面孔,以免日后在四马路遇见了错过。”
众人闻言,顿时又定睛观看,果见那女的徐徐抬起头来,电灯光下,照得非常清楚,这边众人中,文锦开口说了个咦字,接着贾少奶怪声怪气的说道:“啊哟,这人不是魏老爷的姨太太吗!”还有曹少奶等一班人也已看见,但都和哑子一般,没一个人做声得出。单有媚月阁从旁一阵冷笑道:“阿哟哟,我还道是个野鸡,原来是魏老爷的姨太太,真正是我眼睛气花了,请魏老爷恕我无知之罪。”文锦被她这几句冷语,说得万分难受,紧涨着脸道:“你你你们莫说这句话,天下面貌相同的人很多,小妾好端端的藏在家内,伯宣又没妖法,焉能摄她过去,你们这样说了,于我名誉原不打紧。但在小妾一方面,关系很大。她若因你们诬蔑了她,寻了短见,请问你们可能担当得起?”媚月阁闻言,气得做声不得。贾少奶笑道:“我也不信那边的就是魏姨太太,一定是面貌相同的人,我们从暗中望去,因而看错无疑。好在魏老爷公馆近在隔壁,我们不妨走过去问一声,如若姨太太在家,我第一个给魏老爷叩头请罪,恕我目力不济,胡说乱道。至于性命出入,我们谁也担当不起,你道如何?”
众人都说此法甚好,文锦气吼吼的当先下楼,众人陆续出了空屋,贾少奶奶恐文锦先去叩门,和下人串通,说姨太太在家。暗中示意媚月阁,教他贴紧着文锦走。媚月阁会意,抢前几步,先到魏家后门口站定,接着文锦上前叩门,野面梳头娘姨只留心着前门,不防文锦忽然从后面回来,一开门猛吃一惊。又见媚月阁等一班人都在旁边,更不知为着何事,战战兢兢叫了一声老爷,文锦喝问姨太太在家吗?他心中想无论姨太太在家不在家,只要那娘姨答应一声在家,便可模糊了事。不意那娘姨见了这许多人,先已吓昏,更兼做贼心虚,见贾少奶亦在其内,疑惑是她出头告诉了文锦,自己不敢隐瞒,只得答应说出去了。文锦大怒,又问往那里去的?他问这句话,仍存着一个退步之想,娘姨若推说往别处去了,还可搪塞过去。岂知那娘姨素来刁钻,此时忽然变得老实起来,听文锦一问,脱口便说在对面赵公馆里,老爷若要找她,待我请她回来。文锦听说,差愤填胸,一伸手便打了娘姨两个嘴巴,骂道:“放你娘的狗屁,谁要你唤她回来。”一面对众人说:“我们仍到对面去讲话罢。”
于是众人重回琢渠家内,贾少奶大功告成,心中好不欢喜。曹少奶等原指望为媚月阁夫妇劝和,不意旁生枝节,又搅出了一件案子,心中有些懊悔,不该插身干预其间。媚月阁心中虽十分不快,但报了魏姨太太之仇,也仿佛了却一桩心愿,故意向文锦道:“魏老爷何不请姨太太回来问问她,是否由那边用邪法摄去的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