与略取,二罪俱已成立,犯刑律五百五十五条和六百另六条之规定,应受三等有期徒刑,教我也无能为力。你若想挽回使他无罪,除非大总统下令特赦,别人恐没有这般力量罢。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,不过须要花四五百块钱,向裁判官一方面运动,将略诱改为和诱,就可把罪名减轻不少。那时监禁多则一年,少则六个月,就可出来了。”少妇惊道:“为何用了钱,仍旧要监禁呢?”律师道:“这个自然。所以一个人不犯法最好,犯了法既要化钱,还不免吃苦呢。”少妇叹道:“咳,他从前骗来的几件首饰,一共值不到一二百块洋钱,现在倒要蚀却四五百块钱去运动,仍旧还要吃官司,本来呢,他犯了这件事,我也可以不管,皆为他年纪还轻,只怕吃不起苦头,但望有可以想法子的机会,必须替他想想法子。现在照你这般说起,还要四五百块洋钱,教我那里拿得出呢!谢谢你,可以减少些吗?”
律师摇头道:“少一个不行,而且事不宜迟,后天就要开庭审判,所以明天无论如何,一定要送进去的。若待裁判定当之后,任你有钱,也恐没处花咧。”少妇低头不语,踌躇多时,才说:“照此说来,只好让我回去想法,明儿再来给你回话了。”律师道:“很好。”少妇走后,律师把桌上摊的法律书,一一收拾,放在书橱里。然后载上眼镜,先问了晰子的名姓,又问运同。运同笑道:“我叫卫运同,前几天还和大律师在张伯翁席上会过的呢。”律师也笑道:“哦,原来是卫先生,请你原谅,因为每天委托我代表的,常有四五十起,接头的人,自早至晚,极少也有一二百名,所以往往容易忘记,还求先生切勿错怪。”运同、晰子二人听说,不期然而然的,彼此都看了一眼,口内不言,心中暗想:瞧不出上海城内,还有这样一个红律师,大约他交游很广,法律程度也高,怪不得他适才对那妇人说,能向审判官运动,可见得他手势非常之大,我们托了他一定无往不利。当下晰子便向律师道:“弟等久仰大律师盛名,适才又闻卫君谈及大律师精通法律,熟悉案牍,因此特地奉访。”甄律师不等他说完,也不答他的话,自己在怀中摸出一只打簧金表,先拨动弹簧,在耳边听了一会。听罢之后,又按开表盖,看了一看,疾忙按电铃唤进一个小厮,问他会客间内可有别客?小厮回言,有许多人等在那里。律师道:“你请他们略坐一会,我这里讲完话,就有空了。”小厮答应下去,律师又对晰子道:“是是。不知有何见教?”
晰子见他这般忙,不敢多讲浮文,便道:“因我有个朋友的亲戚,被同堂兄弟吞没遗产,我等代抱不平,意欲求大律师写封信给他堂弟,令他将产业平分,若不依从,就拜烦大律师代表起诉便了。”甄律师听到遗产二字,还道是桩好买卖,不禁笑逐颜开道:“很好之至。但不知汪晰翁可晓得他们遗产有多少?”晰子道:“为数并不甚多,只有价值数百元的一所房屋而已。”律师听说,颇为失望,正色道:“数百元吗?当事人可在上海?”晰子回说:“现在上海。”律师道:“如此请你明儿教他同到我这里来,以便研究。还有价钱,也须先讲明白了,免得后论,我这里明日还须上堂,请你饭后两点钟来罢。”说毕,又按电铃。晰子还待开言,运同暗将他衣角拖了一拖,晰子就不做声。两个人同出了事务所,运同道:“这律师架子太大,我们另找别人罢。”晰子道:“交易太小,自然他不肯迁就了。不过别的律师都没他这般忙,想必本领也不及他,我们务必要请教他。他虽然不肯迁就我们,我们何妨迁就他些。明儿饭后,我和你同到令亲处,带那人同去会他便了。”
当日二人也不再到咸时处探望梅丐,就分道扬镳,各回家内。次日,晰子因须和梅丐接头说话,饭前便邀同运同到咸时家内去,恰值咸时正和严氏闹得天翻地覆,梅丐却横在他新搭的板铺上吃糖炒栗子,栗子壳吐满了一板铺。因他睡露天大床惯了,睡在铺上,仍当做睡在地上,懒于抬身吐壳。便是咸时夫妇的口角,也因他而起。咸时容梅丐住在家内,严氏本不赞成,但梅丐若能自己安分些,倒也罢了,无如手脚毛惯了的人,要他不偷东西,可真是件难事。梅丐见严氏在内做晚饭,咸时出去泡水,客堂中没人的当儿,不觉技痒难熬,不知如何,被他把观音菩萨面前供的一对铜蜡扦偷出去当了,买了许多吃食东西回来,塞在枕头底下。当夜咸时夫妇都没觉着,造化梅丐大嚼了一夜。第二天严氏起来,到菩萨面前上香时,才知失去了铜蜡扦,不觉叫唤起来。咸时闻声出视,他夫妇俩明知此事必系梅丐所为,但事已至此,竟也奈何他不得。咸时教严氏别做声,自己认晦气罢。严氏不依,两个人就此大闹。
梅丐睡在板铺上,吃了这样,又吃那样,只当没有听见。晰子、运同二人来了,咸时夫妇才各住口不争。严氏不愿意看见运同,躲入后房去了。晰子将梅丐唤起,盘问他的家世,原来梅丐名叫梅芝璜,他堂弟名唤芝清。现在芝清所住的房屋,果系祖父遗传,未曾分析。晰子十分欢喜,随即教了芝璜许多说话,令他承认与晰子、运同等都是朋友,少停见了律师,不可露出乞丐本相。大凡不上进的人,教他好样,永远学不会。教他坏样,一学就会。此时晰子教芝璜说谎,芝璜一一点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