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时戏馆中早已客满,迟来看客,都不免败兴而回。霞仙幸有熟识的案目,接引她们进内,连说:“对不住,大小姐,现在新年里生意太好了,前排还是旧年定下的,只好请大小姐后排坐咧。”霞仙因要找人,故对案目说:“一定要坐前排。” 案目因她是老主顾,不敢不答应,但虽然答应了,座位还不知在那里,见一间包厢中还有两三个空座,即忙过去商量,说有两个女客借光,可以排一排么?那边回说:“我们这里还有人不呢。”换一处也是一般回答,案目急得搔头摸耳,没法可想。兰对霞仙说:“看光景前面排不下了,我们就在后排坐坐罢。迟不看戏,原是我们自己不好,现在没了座位,硬逼那案目教他做难人,何苦呢!”霞仙道:“你别多说,一定要他排的。”
案目正在着急,忽然第一排末包厢近一间包厢中,有个女客立起来,把一只金刚钻耀人眼目的手,向他们招展,叫他们过去。霞仙见是叶姨太太,喜道:“好了好了,他们在那边了。” 案目也如释重负,陪她们过去。霞仙见这包厢中七太太、王二小姐等都在,隔壁还有牛皮糖等一班人,虽然座位已满,幸都是女客,身子瘦小,排一排两个人尽挨得下。兰见左右这班人,都有亮晶晶的金刚钻,自己戴的不过是些珠翠,又都是老式的,钝而无光,相形之下,未免见绌,一时颇为局促。幸众人尚和她初次相见,不大理会她。而且这班人虽然名为看戏,其实连戏单都不曾寓目,只是借戏馆包厢,大开谈话会,自始至终,讲些都是前几天赌钱的成绩。周七太太说:“我第一天还好,只输数十元。第二天赢了八百多块钱,昨儿推庄,倒出二千多,把隔年预备下的赌本,都输完了。今日老爷又给我二千块钱,我都在在手中包内,少停还得推他一庄。不过连日推庄的都是瘟牌,我也预备输的,你们谁有福气,谁拿就是。但你们拿了,休学李大小姐的样,一天赢了二百多块钱,就躲在家中,陪姑爷吃吃玩玩,不出来了。”
霞仙脸一红,分辩道:“你休取笑我,我委这两天有点儿不舒服,故没出来。今儿身子好些,不是特地到这里找你们来了么!”兰心直口快,听她这般说,即忙抢口问霞仙道:“姊姊,你方才不是告诉我,并无什么不舒服吗?”七太太笑道:“如何?鬼话当面穿绷了。”众人也都笑了。霞仙很为发臊,看了兰一眼。兰方知自己的话讲差了,不禁满面红涨起来,自此不敢插口多言。叶姨太太向四周看了一看说:“徐家的怎么今天没有来?”
七太太道:“她一定要来的,或者不到此地,径到钱家说也不定。她运气比我更坏,自己又不推庄,喜吃人家的注,弄得陪庄输钱。三四天工夫,差不多有五六千下去了。听说她手中现的并没多少,都是首饰变的价。昨天看她模样,垂头丧气,令人怪可怜的。她现在还一心一意想翻本,所以我料她迟早一定要到场的。”
正言间,一个案目过来招呼叶姨太太说:“公馆中有电话。”姨太太吃了一惊说:“这时候谁打电话给我?”七太太道:“大约是你家老爷。”姨太太也恐是他丈夫打电话来给她的,故此急忙三脚两步,奔到账房门首,接了电话,方知是家中丫头打来的,告诉她家内有客等她,教她马上回去一趟。姨太太要问是哪一个客,电话忽然断了。姨太太很为纳闷,意欲摇回去问一个明白,不意戏馆中电话最为忙碌,脱了这个,便接上那个,越性急越休想摇得通。姨太太无奈,只得回转包厢,告诉众人,家中不知来了什么上客,要我马上去,我现在只好回去一趟,少停到钱家再会罢。众人都说再会。叶姨太太出戏馆,回到家中,一见这客人,不觉暗暗称奇。原来此人非别,就是他们刚在戏馆提起的徐家少奶奶。姨太太很觉诧异的道:“姊姊,你为甚不到戏馆中去?”
徐奶奶见了姨太太,面有愧色道:“我本来要到戏馆中去的,皆因有点儿小事,要和姊姊商量。”说时使了一个眼色,姨太太会意,教旁边的丫头去看看开水有没有,替我墩一壶来。丫头走后,徐奶奶低声向姨太太说:“我有几件小东西,要向姊姊押三千块钱。”一面说,一面在身边摸出一个小纸包,拆开了,递在叶太太手中,并说:“我晓得你去看戏,本打算送到戏馆中来,给你看的。因恐那边人多不便,故而到你府上,再教他们打电话请你回来,累你跑一趟,很对不起。姨太太看纸包中,乃是一对白金镶金钢钻弹簧脚耳环,一只白金镶金刚钻戒指,心想不知谁家有服用的东西,他自幼见多识广,一上眼就估出了价钱,这对耳环,时价约值一千五百元左右,那一只戒指,钻虽大,有一条裂痕,价钱也只值一千二百元光景,不过要用的人,若向珠宝店去买,他们一成赚头终得加上去,三千块钱还不算贵,不过押价怎好比那买价,想必徐奶奶赌里头输钱输昏了,糊里糊涂,打算望天讨价咧。当时笑了一笑,仍把纸包还在徐奶奶手中说:“这个倒很难为你,我现在刚巧洋钱不凑手,自己实没这般力量。或者让我问问别人,改日再给你回音罢。”
徐奶奶听说,面色顿时改变,呆了半晌,方说:“这个万望姊姊帮我一点儿忙,你若嫌押价太大,听凭斟酌就是。”姨太太听她肯捺价,一想是了,方才周七太太说她输了钱,把首饰变价,大约她