曾交出,鸣乾见东家已故,自己还活在世上,阴阳路隔,不能将这笔银子送往阴司还他,只可将他暂留几年,待异日自己死后,东伙相见,再将此款交还如海不迟。
然而保险公司中,到底宕着一笔虚账。况他们当年股本,实收只八十万,被如海用空三十万,加上做出几万押款,和开办以来的一切垫本,偌大公司,早已不名一钱。这件事固然是如海一个人的秘密,但除他之外,有个账房先生也晓得这件事,因一切账目,都须由他手中经过,万万瞒不得他。如海为着此事,特地加那账房念块钱薪俸。账房贪图小利。况又是总理之命,自己不担责任,因此一一遵着他的指挥写账。现在总理死了,银子完了,账簿上还有三十余万存款,是他亲笔写的账,风火岂不在他一人身上。虽然魏协理兼做总理,糊糊涂涂,随人调拨,但设或有一处失了事,打不出赔款银子,如何是好?不但如此,听说股东会议,因魏协理不胜总理之任,要另举新总理前来,倘换了个精明的,一翻账簿,察出破绽,那时反变作我账房营私舞弊了,这还了得。故此如海一死,倒害得他急了好几天,没吃得下饭。看光景越挨下去越不是事,晓得当初总理弄账的时候,公司中有个杜默士,也与闻这事,只可私下同他商量。默士果知道如海先前,曾挪过这笔银子,后来长久不曾提及此事。这番保险失火,赔款四十万,以为如海已将此款划清归账的了。现在听账房一说,方知这亏空尚未归还,不觉吃了一惊,因想此事是他老兄鸣乾经手的,大约银子已交与如海,故而那天五千头支单,也是如海记名字,如海尚未归账,就此死了,银子在他夫人手中,然而也说得明白,不能教账房吃亏的,此事问鸣乾便知。但倘使此款还在鸣乾手中,未曾交还老钱,现在死无对证,吃蔑他的倒也不为罪过,不过总数四十万,他只送我五千,未免太少,极苛刻也须教他拿出十万银子,方能善罢干休,谅他也不敢少我一个。致于这里的烂污,与我无干,由他撒了就是。因对那账房说:“这件事很有出入关系,你暂时万不可以发表,让我出去打听打听,总理家中,有无遗产,该如何办法,再作道理便了。”
账房千恩万谢。默士更不停留,直往鸣乾药房中。鸣乾见了他,笑遂颜开,叫声老弟,甚风吹你到此?默士一本正经,将如海在日曾把公司银子用空三十余万,现都宕着虚账,一无归偿,账房先生急得要死等情,对他说了。鸣乾故作惊诧道:“原来钱老板到死,还撒这个烂污,实在奇怪得很。他亏空这许多银子,不知用向那里去了?从前他办药房的时候,有事倒常同我商量。后来接管了保险公司,平时我也难得同他见面,所以他有些事情,我一点儿也不知道。现在数十万银子的亏空,你们打算怎样的替他弥补呢?”
默士听说话不对,忙问老兄:“你那天四十万保险赔款,在老板没死的时候,可曾交给他没有?”鸣乾道:“你讲四十二万那笔保险赔款吗?这是邬燕记之事,与钱老板无干。”默士道:“邬燕记就是钱老板的化名,你不用瞒我。”鸣乾笑道:“老弟,讲出笑话来了,邬燕记是邬燕记,钱老板是钱老板,明明两个人,况姓邬的那天,你也见过面,问你到底他是钱老板变的不是?这个如何好硬说。况钱老板自己便是保险公司总理,银子由他调排,还要保什么险,你从小就出名聪明的,这点事亏你还想不穿,实在可笑得很。老实告诉你,当初皆因邬燕记保险不足,因要你说句好话,知我和你自家人,故托我许你五千银子,我还告诉你此人目下不幸遭了火患,可怜得很,不但我要帮他的忙,连你也该扶助他的。后来他统共拿出一万银子谢意,你一个人拿了五千,还有你公司中一位王先生,一个账房,合得一千,我自己连头搭脑,不过得他四千银子酬劳,比你的还少一千,这就是那回保险的真相,原没什么私弊夹账,你不可缠到歪里去,倘你嫌谢意少的话,也该早几天说,趁姓邬的还在上海。现在他早已回广东去了,教我也没法可施,何用牵入钱老板。况钱老板现在死了,死无对证,教我拿什么话来回答?你好兄弟,这不是儿戏之事,万不能同小时候,闹玩意一般,请你休得再和我说笑话了。”
默士不料他如此回答,推得这般干净,真所谓出其不意,免不得气愤填胸,拍案大骂:“放狗屁!你假痴假呆,可是打算独吞利益么?问你良心放到那里去了?”鸣乾由他叫骂,只是冷笑,口中还说:“老弟,你今天疯了。”正是:重利料因争一着,良心那顾昧三分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七十一回彰报应流离苦妻女显神通牵合野鸳鸯
前书说到鸣乾、默士弟兄二人,因一言不合,彼此吵闹起来。一个怒气冲冲,一个始终冷笑。惊动药房中一班伙计们进来观看。鸣乾仍旧声色不动,指着默士,对众人说:“你们大家请看,这人今儿疯了,无缘无故,同我瞎闹,岂不奇怪?”默士当着许多人面前,倒不便说出他们保险弄弊这句话,反气得哑口无言,看着鸣乾,咬牙切齿,恨恨不已。鸣乾只顾朝他发笑,默士见他这般情状,倒弄得硬也不好,软也不好,一个人头面红涨,很没下场,惟有一鼓气跑了出来,暗骂鸣乾好很心肠,如海生前,待他不薄,他不该昧良心,吞没他的赔款银子,拆了保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