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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75-歇浦潮--朱瘦菊-第387页

上就可脱手,他答应我五百块钱,谅来不致失约。你偏要去找你家姑母,后来就闹出这桩把戏。钱虽有了,究系大大的风险。设或路上被他碰见,岂不吃亏。”
天敏笑说:“你休胆小,他的脾气,我很知道。钱虽看重,但事过之后,就肯冷淡,深怕认真交涉,不免还要赔钱。故他这回脱空,下次决不再来寻我,这是我估准的。至于这笔钱,不是我不肯听你话,皆因欠的是律师费,他那里写信来,限我三天还,倘没有钱又要控告,我不得已,才出此一法,不然谁高兴人不做做贼呢!”说话时,媚月阁已衔上烟枪头,重复吸她的大烟。天敏自己也未过瘾,闻着她吹来的阵阵香气,不觉馋涎欲滴。因媚月阁尚未吸完,不便催她,只得在烟盘中放的一只香烟罐内,抽一纸烟在灯上烧着了,衔在口中,聊以解渴。不多一会,媚月阁吸过瘾,起身让天敏换到下手横着,以便装烟顺手,自己却在梳妆台上的玻璃缸内,拿一个黑枣嚼嚼,以解口中的烟臭。一面也取一支纸烟呼着了,就坐在天敏对面,也不横下,跷起一条腿,一手夹着纸烟,一手便把烟盘中放的一封信,拿给天敏观看,说:“这是电灯公司来的信,就为那五十几两银子,限期七天,一定要付。倘或不付,便要剪线来了,你看过没有?”
天敏正烧着烟,听说也不接她的信,随口回答说:“我倒没留心这个,既然他们要来剪线,可一定要付咧。”说罢,手中的烟泡也已打成,天敏出空一条手,举起烟枪,把斗门在灯火上熏热了,一手将扦子上的烟泡,趁热缫上去,两手忙碌非常。媚月阁晓得他没第三只手,要接他这封信了,因复置在烟盘旁边,自己也横了下来,叫声阿二那里,伺候她的二姐,正在隔房打盹,一听主人呼唤,慌忙揩揩眼睛,奔到这边,问小姐什么?媚月阁道:“我的貂桃皮袄和青种羊皮紧身,不是都还未曾放在箱子内么?你明儿替我去当八十至一百块钱,教车夫带去付电灯账,不可忘了,被他们剪断线,再接可周折得很。”二姐答应一声,忽又想了一想道:“小姐的貂皮紧身,不是在上回付巡捕捐的时候当了么?大橱内好像只有一件青种羊的了。” 媚月阁骂道:“笨贼,貂皮的没有,还有白孤嵌,不是现在也用不着穿了吗!你只消凑足数就是,何用噜噜苏苏。”
二姐诺诺连声,退到隔壁房间内,对另外一个粗做的,摇了几摇头。粗做的已听得他们隔房吩咐之言,故也摇头示意,两人并未出声。这边天敏连呼了三四筒烟,方把牙枪放下。媚月阁问他可要吃半夜餐?天敏点点头,说:“可以吃了。”于是媚月阁重复唤二姐端整,吃的乃是炒面泡粥两样。天敏食量颇宏,吃了一大盘面,还添三碗泡粥,方始果腹。吃了半夜饭,又不免双双吸烟,直至天色破晓,才各解衣安宿。一宿无话,次日三点钟,天敏先起身,告诉媚月阁说:“今儿有朋友请客,少停不回家晚饭。”
媚月阁一想,天敏少停既不回家用饭,自己一个人在家,岂不气闷,不如到鑫益里贾公馆去,一则贾少奶好几天没有来了,不知身子可好,自己本欲去望望她,二则顺便问他们少爷带的土,几时可到,因他告诉我这笔土脱手之后,可赚一千余元,答应借五百块钱给我。这是求人之事,必须自己去讨回音。前几天懒于出门,今儿有此机会,免不得跑他一趟。梳装既毕,即命车夫点灯拖车,自己下楼坐包车,直到鑫益里贾公馆门首下车。媚月阁抬头先看他家楼窗口,不见灯光,暗说来得不巧,贾少奶大约出去了。叩门一问,果然他们少奶奶,同着隔壁三小姐,到大马路去买东西,尚未回来。马前马后,就要回家的。媚月阁原是熟客,贾少奶虽不在家,她也无妨上楼,在她们房间中老等。贾家的丫头阿宝,倒茶拿香烟过来,媚月阁问她:“你家奶奶,这几天身子可好?为甚多天没到我那里去了?”
阿宝回言:“奶奶身子倒没甚么不舒服,只是这几天因同少爷淘气,气得她没有出门,今儿还是隔壁三小姐要到大马路买东西,约她出去,硬拖她出门的呢。”媚月阁说:“为甚你家奶奶又同少爷淘气呢?”阿宝说:“这倒不知。”其实阿宝何尝不知,便是媚月阁也有几分明白。料定贾少奶一定为着琢渠没有差使,手头很为艰难,经济上不能称心,因此夫妻时常反目。琢渠着着退后,少奶奶却步步占先。媚月阁常劝她休得如此,男人有差使没差使,原是常事。况他开销也不曾少你的,你岂可因他没差使之故,这般刻薄他。男人第一须要有志气,现在他正当不得志的时候,要争气,争不转,你再磨折他,岂不将他的志气压杀,日后如何再办大事。妇女无故刻薄丈夫,实是一桩大忌,劝她万万不可。此时听了阿宝之言,晓得他们夫妇,大约又因此事气恼,暗叹贾少奶的器量未免忒杀小了。
阿宝既不明言,她也未便置议,燃着香烟。阿宝自下楼去。媚月阁一个人坐着想起当初自己与天敏第一次相识,就在这一间房内,屈指算来,也不过两三年光景,中间却经过无数曲折,仿佛一出戏文,现在不知演到了第几幕,连自己都不晓得下文是何结局。记幼年坠落平康以来,也曾卖笑逢迎,也曾高抬身价,从前嫁赵伯宣的时候,居然官家太太,现在又变成无主落花,飘零身世,那天敏不过为暂时破除寂寞计,决不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