士说牵枝接叶,言外带有挟持之意,有心驳他一句说:“你约他们之时,可曾告诉他,我等三人在这里等他们没有?”默士答道:“并未。”
琢渠道:“如此他们的怨恨,也不过集中在你一人身上,同我等是没关系的。”詹、施两个听了,心中都放下一块石头。默士却大大失意。果然他心中打算偷鸡不着抓把米,就地弄些进款,晓得励仁、枢世二人极其怕事,故此有意张大其词,吓吓他们,自己好乘机敲他些竹杠,不意被琢渠一言道破,心中好不怨恨。顿了一顿说:“你们三位,原不碍事,我只得权避一时咧。但是我,”说到这里,突然住口。枢世颇为热心,接他口道:“你可是没钱用么,不妨事,这是我们累你的,决不叫你一个人受罪,我们三人会凑几十块钱给你就是。”说罢身边摸出二十块钱,励仁也是二十,琢渠因默士太可恶了,只给他十块钱,凑成五十之数。默士接了,道声谢先走。枢世发表说:“他们吃了官司,我们不必管他。既来之则安之,老二快叫人摆酒,吃饱肚皮,你也搭一脚,我们四个人碰十二圈和好不好呢?”
媚月阁此时,也无可如何,只得弄酒给他们吃了,自己也凑上去打牌。听他三个始终没住口,一边弄牌,一边谈论这件事。励仁说:“怪道他们路过此间,却很喜欢结交本地绅商,浪掷应酬,我一向疑团难破,今日方知他们带了这些宝贝,打算搅户头脱手的。”枢世道:“他们不肯动身进京,一定为着东西没卖掉的缘故。这回破案,大约也不急于动身,兜消太滥,才被人暗地出了花样。”琢渠说:“我别的不佩服,只佩服他们手段通天,竟将贼证藏到道台衙门内,可谓想入非非。惜乎中国官场势力小,外国人势头大,不然剩的几箱土正好孝敬道台,又何致被他们搜了去呢!”谈谈说说,十二圈牌碰毕,他们三个,各认一场和钱,给了媚月阁三十六元,另加菜资,媚月阁这回虽不蚀本,却空欢喜白忙一场,连做书的也无端费却好些笔墨。正是:笑他枉耗千般计,容我闲传一卷书。欲知后事,请阅下文。
第八十四回燕子窠下场怜贱妓虎狼窟历劫叹贫娃
上回詹枢世等计划失败,他同琢渠、励仁三人,虽然各受若干损失,但琢渠、励仁两个,在先都已赢饱,此时吐出几个,不伤脾胃。枢世赌时候,也是输的。幸他作官多年,宦囊充足,而且常在大场面上应酬,输赢数百元,原不在心上,不过认个晦气罢了。内中只有一个杜默士,最为失意。虽然他跌倒抓把泥,临了还敲他们三个五十块钱竹杠,区区之数,怎能遂他的心愿。他原指望这番刮几千银子回去,起家发迹的,经此一番挫折,不免又付泡影,心中难受,自不消说。更兼他失意以来,腰缠用尽,也是他自己放荡,从前做生意的时候,不想成家立业,年纪已近三十,犹不曾完娶花烛,却在外间私识了一个荡妇。他与哥哥杜鸣乾,早已分析,自己依女作家,至今犹住在那妇人家内。在他有生意的时候,一个月常有百十块钱搬回去,那妇人自然欢喜。有时默士弄着外快,还替那妇人置点儿首饰。这当儿妇人真把他当作亲丈夫一般。少爷少爷,叫得山响。及至他失就回来,那妇人就此变了面色。
本来默士做人保险生意,营私舞弊,所入不资,倘归他自己收藏起来,足有一二年可以够他支持。无如他在那妇人当他亲丈夫的时候,他也把妇人当作亲老婆一般,一针一线,无不叫她收管,自己手中倒反变得空空如也。至于妇人手中的钱,塞进去容易,现在再要拿她的,可比剥皮还难。要多的更不必说,小至剃头洗澡,借她几角小洋,也须听饱了闲话,方能到手。少爷也不叫了,当面饭桶死胚,背没断命路倒尸。幸亏默士大有韩淮阴的志气,受了辱并不介意,心中只指望再发他一票横财,孝敬那女的,好令她心中欢喜。不意这一回为山九仞,功亏一篑,仍旧白忙一常幸他急中有智,向枢世等三人,要来五十大洋,这番他吃过了苦,不肯再做呆子,钱也不交给那妇人了,藏在自己贴身。但他并无第二个家,可以归去,到时候不得不到妇人那里。妇人小名阿招,从前的出身,无从查考,但做书的可以担保她,不是良家女子,年纪比默士更长七八岁,一双大脚,头倒很梳得时式的,拖着两爿鬓脚,直挂到后背心上,还戴着茉莉花扣条,穿一件旧黑绉纱夹袄,下身只一条粉红法兰绒单裤,脚管套在丝袜里面,上有吊袜带扣着,面上粉还未扑,一张黄皮,两条倒挂眉毛,一对眼睛生来凶相,欢喜的人被她一顾魂消,不欢喜的人,被她一顾也要魂消。高耸耸一个鼻子,阔口细牙,说起话来,倒是很软熟的一口苏州话,此时正骂一个丫头,没替她洗换下的丝袜。见默士进去,睬也不睬,只顾骂丫头说:“你们这种死货,吃了我的饭,一天到晚,不知忙些什么事,我就把这些饭给狗吃了,他也要替我看看门,见了陌生人叫叫,见了我主子摇摇尾巴。我把饭你吃了,你替我干什么来?亏你一日三餐,还吃得下肚。吃过饭影迹无踪,到时候你倒又来了。不是我看杀你,你这种人,虽然有人的模样,实在比畜生还不如呢。”
默士听她面子上虽骂丫头,暗里头却是说的自己。因他这几天忙着应酬,果然吃了饭就急于出去。有时阿招人手忙不开的时候,要打发他泡茶泡水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