楼上一般,齐八一气上楼,揭门帘进房,果然不出琢渠所料,老五正在房中梳头。她也听得娘姨叫唤,颇疑惑因何不闻敲大门声响。但既已上来,避之不及,也只可不避了,仍旧面不改色的坐在梳妆台旁边。齐八上来,她连头也不回,若无其事。齐八转到她面前,问她因何不别而行?老五说:“我出来时候,你不是在家里么?难道你自己没听得的,还要我告别不成?你们的礼节,也未免太大了。”
齐八说:“别的话不讲,你拿我的金刚钻戒指,快还了我罢。”老五摇头道:“谁拿你什么金刚钻戒指,我可没有看见。”齐八变色道:“你休抵赖,我晓得这戒指一定是你拿的。”说时听底下叩门声音,知是琢渠来了,心中益发胆壮,对老五说:“你非得马上拿出来还我不兴,不然我可要当你贼办了。”老五听说,也十分动怒,粉脸一沉,说道:“放屁,谁做贼来,偷了你什么东西?你有凭据没有?”齐八还未回言,琢渠已奔上来了,一跨进房门,就笑声大作,说:“哈哈,原来八少爷也在这里。”又道:“咦,你们两口儿面孔竖起着做什么?小夫小妻,淘气可难为情呢!”齐八同老五二人,都不做声。琢渠又问齐八:“八少爷因何这般动怒?”
齐八假意将一情一节,告诉他听了。老五也是聪明人,心想姓贾的因何早不来迟不来,却拣在这个时候来呢?一时恍然大悟,晓得这一定是他两个串同来寻我的事了,然而有何惧哉,自己仍旧梳着头,齐八说话时,并不岔口,待他说完,方问:“你说我拿你的东西,有凭据没有?”齐八说:“戒指放在枕头旁边,房中又没有外人,不是你拿的是谁?”老五说:“这是你咬我一口的话,不能算是凭据。我又不是昨儿才同你相识的,为何早几天不拿你的,却待昨儿才拿你的呢?明明是你自己在外间遗失了,咬我一口罢了。”齐八说:“我为何不咬别人偏来咬你,你若为为着偷了我的东西,心虚之故,因何天没亮就跑出去了?”老五道:“我因记挂着娘,所以起早出来望她的,难道早起出来的人,都是偷着了别人的东西心虚之故么?如此说来,包打听也用不着了,只消早上出来在马路上候着便了。”
齐八无言可答。琢渠岔出来说:“你两个休同小孩子般斗口了,让我来讲一句公话罢。五小姐同八少爷爱情很好,谁不知道,闺房之乐,也许拿你一只戒指玩玩,这也无背情理,你八少爷不该说他偷你的东西,这一句话,教人怎当得起。”话犹未毕,老五将桌子一碰,骂道:“放屁,谁人拿他的东西?那个同他作耍?你说话明白些。”琢渠惊得脸涨绯红,说道:“原是呢,我话也没讲完咧。何况五小姐不是这样的人,她素不喜欢作耍,又何致拿你的东西呢。八少爷你须得自己先调查一个明白,才是道理呢。”老五听他说话一句进一句出,心中暗觉好笑,但齐八却被她弄得大没下场,两眼望着琢渠,口中叫不出的苦。琢渠对他连连努嘴,意思叫他仍旧硬下去,不可让步。于是齐八又做作虎势,跑到老五身旁,一拍桌子,说:“你抵赖无益,这东西我晓得一定是你拿的,非还不可。”
老五却冷冷微笑一声说:“你放颜色给我看罢,随便你报巡捕房,着包打听到这里来搜就是,搜不出你可得偿还我的名誉损失。”说罢,又对着镜子梳她的前流海了。齐八空搭一个架子,没人看他的。琢渠也着实替他没落场,便假意上前相劝道:“八少爷休得生气,东西失却了,自然有水落石出的时候,现在无须着急,就使有话,家内也尽可讲得,何必在此吵吵闹闹,给旁人听了岂非笑话。好在五小姐的头也快梳好了,八少爷等她梳好头,你两个一同回去,帮着寻寻,也许遗在什么地方,一个人眼力不及,两个人寻寻,就可以寻到了,这句话是不是?”说时连向齐八挤眼,齐八也会意,这是哄老五回去,可以强迫她吐实之意。但老五也十分聪明,暗骂姓贾的该死,我岂肯上你们的老当,自投罗网,故又冷笑一声说:“多承好意,他那里我可不敢去了。好好儿出来,还说我拿他的东西,日后更不知要冤枉我做什么呢。我还有五千块钱衣裳在那里,仍请你们替我送了来罢。”
齐八原不知她有多少衣裳藏着,现在听她说有五千元之数,不觉心中一动,暗想吃住他这些东西,也是好的,信口答道:“你要衣裳,自己去拿,谁吃饱了饭有工夫替你送呢。”琢渠也觉老五既有这许多衣裳,抵上戒指,相差已是无几了,也就不再作难,假意劝齐八一同出来,谁知却中了老五的空城之计。老五见他们走后,即与她娘计议说:“齐八那厮,并不足畏。所怕贾琢渠这杀胚,他是把小扇子,往往要被他煽出火来的。现在惟有走他的脚路,叫他不干涉这桩事,剩齐八一个人,我们就容易对付了。”要钻琢渠的脚路,惟有向他姘妇凤姐那里设法。老五之母,与凤姐素有往来,当下就拣家中现成的衣料,还是老五二十岁生辰,一班姊妹朋友所送的,拿了四色,约值三十元之谱,由她老母亲自送往凤姐那里,运动内线不提。再说齐八同琢渠出了门,两个人都垂头丧气,彼此无言。走了一段路,齐八叹口气,琢渠说:“我们今儿来这一趟,还算没完全失败。”
齐八问此言怎讲?琢渠道:“她适才不是说那边小公馆中,还有着五千多块钱衣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