话,心中衔恨刺骨,车夫来请,他那里肯去,不过口头并未回绝,只是虚空答应,身子不去罢了。车夫第二天来时,他推头昨夜没空,今儿准来。如此游约了好几回,意欲让吴奶奶自己心冷。车夫也看出他的意思,迫不得已,始把奶奶现在病势沉重,粒米不进,已有多天。家中没人主持,连医生都不敢妄请。务望小老板念从前奶奶待你的一片情义,做做好事,去一次,吩咐了我们如何办理,再走不迟。
如玉听了,果又想到当初吴奶奶待他实未有错。现在到此地步,实是她自作之孽,不过我去探望一次,如果没人调度,替她请个医生,却也未为不可。而且见了面,也好将他同小姚这件事,当面责问她一番,再同她一刀两断,令她死而无怨。定了主意,便应允那车夫,今夜一准去了。车夫恐他仍旧失约,在后台立等他完了戏同走。那时吴奶奶正昏昏迷迷的睡在床上,如玉看她面白如纸,骨瘦如柴,目眶深陷,耳根暴缩,几绺乱发,斜披枕角,哪有当初搔首弄姿,一顾倾城,再顾倾国的影儿,便是床面前也涕吐狼藉,秽气触鼻,与从前香水气沁人脾胃的,天差地远。如玉见了,哪里站得上前,不过看了她这般情形,心中也不免恻然,暗说道:都是你自作之孽,谁教你吃那小姚天杀的毒药呢!这时候娘姨已将吴奶奶唤醒,说:“奶奶奶奶,小老板来了。”
吴奶奶睁开双眼,见如玉离床远远的,身靠那梳妆台站着,两眼虽望着自己,却皱紧眉头不做声,心知一定是厌她床上肮脏之故,不肯上前,心中一阵酸,慌忙把两眼闭紧,然而眼泪已滚了出来。如玉见了,虽觉伤心,不过被金阿姐等一班人先入之言,将心肠磨硬了,只想到一切都是吴奶奶自己不好,我并未待错她一点。所以眼看着她流泪,仍旧不上前安慰。默对半晌,始说出一句:“你现在病体如何了?”吴奶奶听他开口,重复启目,对如玉面上端详了一会,始断断续续,有气无力的说:“我没怎样,你回来了多日了么?”如玉点点头。吴奶奶叹了一口气,又闭目无言。如玉于是不再同她说话了,问娘姨:“你们医生请过没有?”娘姨说:“起初请过某人,后来奶奶说,吃药不中用的,故叫我们不要请了。”如玉说:“这是哪里话,有病怎好不请医生服药呢!我明天替你们请一个外国医生来看看罢。”吴奶奶床上听得他们说话,接口道:“不劳你费心,我药是不要吃的。”如玉道:“怎的不吃药?难道拿性命同病拚么”况且你的病也是药吃出来的,就该拿药去治好他。”
吴奶奶听他话中有因,不觉将他委顿不振的精神提了起来,挣起身子说:“你讲什么话?”说时手膀无力,身子摇摇欲倒。娘姨慌忙过来扶住他。如玉却冷笑一声。说道:“我不说别的,我说你的病是药吃坏的。就该拿药治好他。”吴奶奶颤声道:“你说我吃了什么药?”如玉又微微一笑道:“我也没知道什么药,不过娘姨不是说,你从前请过医生了,大约就是他的药吃坏咧。”吴奶奶听他说话忽进忽出,心中愈觉疑惑,说:“我从前并没吃药吃坏,你此话从何而起?”
如玉哈哈大笑道:“没吃坏也好,不过真人面前何用说什么假话,大家心照就是了。”吴奶奶愈听愈惊,心中突突乱跳,口内还说:“我不懂你的话,你还得说说明白,不是这样空口白嚼的。”如玉听她犹在那里抵赖,狞笑道:“这件事你自己肚子里明白得很,何必再要我说,说了一来恐你有病之身受不住,二来我自己也难受得很,不如心照罢了。”吴奶奶此时,脸上急得似火烧一般,口中还不肯屈服,说:“不妨事,你尽顾讲就是了。”
如玉一想,不说穿她也不肯认错的,我爽兴同她开了天窗说亮话罢,当下他口中呼呼有声道:“我先问你,当初我出门的时候,你不是要求我当天点下了香烛,大家叩头赌咒,要是谁先负谁,罚他不得善终,死无葬身之地,言犹在耳,所以我到了杭州,什么人招呼我,我都不去,皆因为彼此要好,全凭一点天理良心。你既答应不欺侮我,我岂可负心于你。故而我在杭州,这几个月来,连妇女都未交谈过一句,这是我问心无愧的。又谁知你在上海,哼哼,做得好事,那小姚谁不知他是个滑头码子,你竟同他鬼迷上了,鬼迷不算,还要借金阿姐那里做小房子,后来竟亲自送上门,到小姚所借的小房子中去了,我想当初我同你认识的时候,也是我自己上你府来的,吃你家姓吴的多少惊吓。不料现在你倒特别迁就了,自己送进别人的门去咧,颜面何在?我晓得你一定贪小姚的好东西吃,这样东西,惟有他们做医生的善于研究,我们可望尘莫及,难怪你心中欢喜,只是你吃了为何要害病呢?小姚怎的不来替你诊病?难道他们做外国医生的,只有治坏人的能力,没医好人的本领么?你自以为干这件事,秘密得很,没别人知道,要知普天下,无论什么事,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光景你还因我到了上海,不来探望于你,心中生气呢!既然你已有了知心如意之人,我便是个多头,何须再要我来。况我与你原非正式夫妻,当初因你独居寂寞,故来陪伴陪伴你,现在时势不同,我更当早为退让,这是你自己先对不住我,并非我对你不住,今天我本也不愿意来的,只为你那车夫,说这里没人替你请医生,我拿朋友交情,来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