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上面悬一个匾额,写着“袖风亭”三个字。二人为礼坐下,董公道:“前日厚贶,尚未有勺水之答,只因皇差事忙,还请邓老原谅。”邓三变道:“父母荣升,菲仪进贺,但蒙哂纳,已觉叨光之甚。”董公道:“指日弟备个粗东西,邀邓老与南街绳祖张年兄,同到署中闲叙,幸勿推故见却。”邓三变道:“卑职不敢。”董公道:“适才有个礼帖,上开‘门生谭绍闻谨禀’。这个名字,弟旧日也曾见过,一时想不起来。隆仪太重,叫弟辞受两难。”邓三变站起身来,重新为礼,董公再三不肯,仍旧让坐。邓三变道:“这是一个舍亲。当日表兄谭忠弼,原是选拔,后举孝廉,陛见时,蒙皇恩赐过职衔。今所遗表侄谭绍闻,青年俊品,最肯念书,因托老父母帡幪,意欲尊亲两尽,拜在门下,做个门生,托卑职为之转达。不腆薄仪,聊作贽敬。仰祈老父母作养,栽此桃李。”
董公顾门役道:“请谭相公进来。”邓三变道:“舍表侄尚未到署。虽说立雪情殷,犹恐宫墙过峻,不敢遽然登龙,容俟俯允之后,弟改日率来拜谒。”董公道:“阀阅子弟,又有邓老爷台谕,弟岂有不从之理。即遵命将礼帖拣登数色,余珍璧谢。”
邓三变道:“今日老爷与舍表侄,乃是以父母而兼师长,若聊收数色,还似有相外之意,舍表侄必不敢造次仰附。”董公命门役展开礼单,见绸缎三十多样,猪羊鹅鸭之外,山珍海错,俱是各省佳产,遂哈哈笑道:“谨遵钧谕,弟通为拜领就是。但令表侄幼龄勤学,邓老爷必不过誉,想是指日飞腾的样子。”
邓三变道:“舍表侄虽说极好念书,因家道殷实之故,未免招些富者贫之怨。况且又是个单门,往往为小人所欺骗、诬赖。卑职常劝他移居到乡,目下尚未得其便。”董公道:“省会之地,五方杂处,以邪凌正,势所必至。弟今日既有地方之责,将来是一定查拿重惩。”邓三变见话已透过八分机关,又些须说几句闲散话头,告辞而去。董公道:“指日相邀闲叙,暂且少别。”一声云板响亮,传呼之声,达于大堂。送至暖阁,一揖而别。
邓三变骑马而归。料定夏逢若必定在家等候。及至到家中,却不见夏逢若。邓三变心中挂着二百两银子,差人去瘟神庙邪街请夏逢若,夏家内人道:“两日不曾见回来。”邓三变听了来人的回话,心中愈加疑惧,却又不敢说出,似乎这二百两银子,有些可虑。
且说董公送出邓三变回到二堂,叫家人将礼物运至后宅。
逐一验来,俱是上品,心中岂不喜欢。日夕签押已完,黄昏到幕友汪荷塘住房陪吃晚酌,说了些皇差内官儿大人种种憨蠢、种种暴恶的话。又与钱谷幕友,讲了些征收、起解、清算的话。
号件相公呈过号件簿儿,定了明日出堂审问官司的事件,内中有窦丛告巴庚等诱赌逼命一案。一宿晚景过了。
次日坐堂审问官司,这人命重情,就是头一宗事。监内提出巴庚、钱可仰、柴守箴、阎慎,当堂跪下。窦丛在旁伺候质对。董公点名,问了这四个人诱赌逼命罪名。这阎慎是年幼学生,不敢争辩。那柴守箴略有口辩,只供赌博是实,但不曾与窦姓同常董公即唤窦丛认识,窦丛跪禀道:“商民彼时,原是气恼之时,只知打骂儿子。这巴庚、钱可仰,是平素在他馆中取酒,行内觅脚,原是认识。至于同场少年,彼时原没看清是此二人不是此二人。求老爷只问巴庚、钱可仰。”董公即问二人,巴庚念谭绍闻是姑娘的新女婿,不肯供出。这钱可仰因与谭绍闻送过信,毫未照应,心中气忿,也顾不得亲戚,便供道:“当初原是谭绍闻。”董公猛然想起邓三变送礼情节,喝道:“打嘴!”打了十个耳刮子,钱可仰就不敢再说了。窦丛又禀道:“商民前日已回明老爷,商民在南宫也是有门有户人家,携数千金,出门做生意。儿子不肖,为赌自缢身死。商民也不指望他们偿命报冤,也不指望他们给钱埋葬。只求老爷按他们赌博应得之罪,处置一番,商民亲眼看过,就算老爷天恩。”
董公因钱可仰说出谭绍闻三字,正想草草结案,听得窦丛之言,正合其意,因指着四人说道:“说你们逼命,原非你们本意。今日尸亲既不深究,本县也只得从宽。就事论事,您既亲供赌博情真,只得按你们赌博加罪,枷满责放。你们还有何说?”
四人竟是毫无可说。
董公命抬过四面枷来,巴庚、钱可仰只得伸头而受。柴守箴、阎慎,只哭得如丧考妣,不肯入头。董公也觉恻然。但王法已定,势难畸轻畸重。衙役吆喝,禁卒硬把两个学生的头,塞入枷眼。董公判了赌犯朱字,押令分枷四街。窦丛叩谢了老爷天恩,董公夸道:“你算个有义气的人,全不拖泥带水。好!好!”董公又审别案。
这柴、阎二家爹娘,初听说审他儿子是人命大案,吓的魂飞天外,只是顿足。这个惊慌情景,直是言语形容不来的。继而望见戴枷而出,那看的都说道:“恭喜!恭喜!问成赌博,就不成命案了。”出了仪门,两家母亲也顾不得书礼人家体面,只是扯住不放。两家父兄急了,央及城内亲友,认了一百三十两赌赃入官,得了开枷释放。
自柴守箴、阎慎受过枷刑,既于考试违碍,自然把书本儿抛弃。那巴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