铺取药去吃。
到了次日,正在展卷之际,猛的进来一个人。谭绍闻离座相迎。那人是谁?原来却又是虎镇邦。谭绍闻恭谢前情,虎镇邦还礼道:“恭喜!恭喜!你的大事办完,可算的心净了。”
二人坐下。谭绍闻觉得虎镇邦来意,定是为那话儿,想用言语支吾,却又没话可说,因问道:“虎将爷前日在高邮有何公干?”虎镇邦道:“我的本官是高邮州人。因有公干,并捎送两封家书,还叫一个会(钅曾)磨盔刀的好匠人。可惜我的造化太低,到那里大雨下了两三天,江水大涨,心焦闷极,闲赌一赌,就输了四百多两。前日回来时,那开场的就跟上来,要这宗赌账。我说他与我本官是同乡,叫他进衙门瞧瞧。他说他的事忙,怕我的本官念是同乡,扯捞住了,不得爽利回去。每日就在我家住着。我若不为家中有客,前日殡老伯时,我岂能不来任个职事,要咱这相与做啥哩?”绍闻明知虎镇邦说的是假话,但只是不敢诘问。虎镇邦见绍闻不接下音,又说道:“家中现坐着这个人,我心里甚是着急。谭相公你的展转大些,就借与我几百两,打发这人回高邮。再不然,代我转揭一下,我改日一本一息奉还。因谭相公大事过了,所以才敢相央,若前此便说这话,可见俺这兵丁头子,是不识天高地厚。”谭绍闻道:“改日商量。”虎镇邦道:“既是许我改日,爽利定个日子。我好也定个日子与高邮来人。难说谭相公说的话,还有个日头错影儿么?我只打点与他饯行罢。”谭绍闻道:“再迟三天。”虎镇邦道:“什么是三天,爽快就是五天。他多住两天,吃了我的什么?我到第四日晚上与他饯行。就此失陪,我要去哩。”早已立起身要走。谭绍闻只得奉送,因是欠债情怯,直送出胡同口土地庙前。虎镇邦回头一拱道:“事不再订。”
扭头扬长去讫。
谭绍闻回到轩上,好生着急。猛的想起来疥疮药少不了臭硫磺,须得还寻夏逢若商量。遂叫双庆儿去寻夏逢若。双庆儿道:“不知夏叔近在何处住?”谭绍闻道:“我前日听说,他移在城隍庙后街马家房子里住,你就到那里去问。”原来城隍庙后马家,是个半不大儿财主,因续弦娶了夏逢若的干妹子——就是谭绍闻在瘟神庙卷棚下相的那个女人,夏逢若因谭家事不成,又说嫁了马九方家,联成个瓜葛亲戚,所以乔迁在此。
双庆一问就着。扣门叫道:“夏叔在家么?”只见一个老妪出来说:“他昨夜与马姐夫出城打鹌鹑去了。”双庆只得回来。却见一起人从南进街而来,有背着网的,有提着小笼子的,内中正有夏逢若。拿着一根绳子,穿着十几只死鹌鹑。双庆迎着说道:“俺家大叔请大叔说句紧话。”夏逢若道:“我也知道该是时候了,我是必去的。但只是等我回去,把露水鞋换了,同马大叔把鹌鹑炒的吃了。我午后就过去。我且问你,这几日虎不久儿到你家不曾?”双庆道:“今日饭后,同大叔在轩上说话。”夏逢若道:“是了。”马九方道:“咱炒鹌鹑吃哩,夏大舅要不吃,我就在家独享了。”夏逢若道:“双庆你回去,我只吃过饭去就是。”
双庆到轩上回复了谭绍闻。果然过了一个时辰,夏逢若摇摇摆摆上的轩来。谭绍闻道:“叫我好等。”夏逢若道:“你的事,我昨夜灯下下课,早已算明。只是你家有个勾绞星,与我犯了相克,叫我也没法。”谭绍闻道:“不过是王中。”夏逢若道:“你知道便好。你只把他一脚蹬开,你那作难的事一亳也不难。譬如昨日若不是他害眼,不敢见一点明儿,我就与你帮不成忙;埋殡事情也不能恁一个光彩,你也还得几场子闷气惹哩。”谭绍闻道:“叫他还去南关看他的菜园,这有何难?你只说当下的虎兵丁这事,该怎的处?”夏逢若道:“你只引我到厅院里,我对你说,管情你不惟去忧,还要添喜哩。”谭绍闻果然引的夏逢若穿宅而过,只喝了一声有客,各楼门都闭了门扇儿。
二人到了厅院,夏逢若哈哈大笑道:“好一个日进斗金的院子,你不会料理。听了我的话。纵然不能日进斗金,每天要见半斗子钱,是万万作准的。”谭绍闻道:“你就说该怎的。”
夏逢若前后左右指着说道:“你这客厅中,坐下三场子赌,够也不够?两稍间套房住两家娼妓,好也不好?还闲着东西六间厢房,开下几床铺儿,睡多少人呢?西偏院住了上好的婊子,二门外四间房子,一旁做厨房,一旁叫伺候的人睡,得法不得法?门外市房四间门面,两间开熟食铺子,卖鸡、鱼、肠、肚、腐干、面筋,黄昏下酒东西;两间卖绍兴、金华酒儿,还带着卖油酥果品、茶叶、海味等件。这城里乡间赌友来了,要吃哩,便有鲜鱼、嫩鸡;要喝哩,便有绍兴、金华;要赌哩,色盆、叶子;要宿哩,红玉、素馨;嫖、赌、吃、喝,凭他便罢。吃了给肉钱,喝了给酒钱,赌了给头钱,嫖了给房钱。若是你这房主四般都许随意,要怎的便怎的,一个胡沙儿,半分银皮儿,不用拿出来。这是你的祖上与你修盖下这宗享福房子,我前日照客时,已是—一看明,打算清白,是一个好赌常强如张老秤那边房子少,左右把几个人往他家祠堂里乱塞,所以招不住好主顾。我昨夜又与你打算下厨房火头,一个叫张家二粘竿儿,一个叫秦小鹰儿。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