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又一张废券,是成化十年的约,上有朱印一颗,中间大红笔批“销讫”二字,内卷着一张治初生小儿撮口脐风神效方。上印着:“小儿脐风,医家多视为不治之症,不知此皆背上风毛之所致也。”下开良方,即如老樊所言。末云“愿世上仁人君子,广为刊布,以济厄婴。正德十五年正月春晖堂主人捐梓刷印,遍赠海内。”合家方知老樊之言,有些来历。
看官,这风毛之说,若要程嵩淑、孔耘轩知晓,定言此事不经;以医理度之,亦不可为训。此不过姑妄言之,卦姑、媒婆所传,岂可深信?
王象荩老年得子,且搁过不提。再说谭绍闻自阎仲端僦居前院,这家事又多一层照应,遂动了上京入国子监肄业之念。
暇中曾与张正心商过两次,欲约张正心同往,好结个伴儿。一日张正心来小南院,绍闻邀至书房,再续前议。正心道:“前日贤弟约我,说国子监肄业一段话,我酌度再三,不能以上京。
一者家伯春秋已高,举动需人,家边内里不和,诸事我心里萦记;二来舍弟太小,家伯母照顾不到,舍弟生母憨实些,我也着实挂心。比不得贤弟,儿子已进学,又肯念书,可以脱然无累。”谭绍闻道:“小儿虽然进学,也不犯怕读书病,但我上京,也得有个先生教他。我有一句话,与大哥商量:张老伯年逾七旬,精神尚旺。我把老伯请来,白日教小儿念书,及黄昏就在东院里住,一来老伯爱这个贤弟,省的往来隔着几条街,太不便宜;二来老伯夜头早晚,就有杏姐伺候,也省磕跌绊倒,要个茶水也便宜。”张正心道:“旧例是东家央先生,能如此,我这先生家,就要先谢东家哩。”绍闻道:“我禀知母亲,即同孔外父、苏老叔,下书投启。我上京肄业的事定矣。”
话已说完,张正心起身告辞,绍闻送出西书房门外。只见宝剑手持拜匣奔的来了。见了二位,各跪了半跪请安,这便不是旧日请赌博看戏那个样子。绍闻接匣在手,展开全帖,与张正心同看,上面写着:吉卜十五日洁治豆觞,奉近文贺,祇聆德诲,伏冀台旆宠临,曷胜斗仰。
右启大即翰念老棣台先生大人。
年家眷弟盛希侨顿首拜
宝剑道:“张老爷帖子,小的适才送到家中,说是张老爷来萧墙街。只有三个帖子,一个娄老爷帖子还未送,别的无人。求二位老爷至日赏光。”谭绍闻叫蔡湘留客吃茶,宝剑儿禀辞而回。
绍闻又拉住张正心袖子说:“再坐一会儿,何如?”这二人父执之子,又是副车同年,怎的不亲上又亲,张正心回首向书房来。说及盛希侨,张正心道:“盛公近况,大非旧日所为,赌也戒了,戏也撵了,兄弟两个析居又合爨,他弟弟读书,他自照管家务。所可惜者,埙箎和鸣,却又琴瑟失调。那位老嫂那个不省事、不晓理光景,邻舍街坊都是谈驳的。盛公弟兄当日为宵小所间,兴过词讼,被边明府一批,有云‘莅官多载不能成让畔之休风,反‘致有阋墙之凉习’。倒自认了一个德薄政秕的大罪过;这一批把弟兄们竟批成了王祥、王览,任凭内人调莺声、吼狮子,总一个‘叔射杀牛,牛肉作脯’,便完事一宗。”谭绍闻道:“我与盛公曾有个换帖子厚谊,近日也觉少疏些,明日定扰他高酒。”张正心指桌面上帖子道:“明日请咱三个,直是‘豆觞’,前几年有不‘优觞’的么?况且当年请客,也还未必有个优觞帖儿。不过差小厮们叫某人来看旦脚儿,这就是盛公子的音楢哩。”绍闻触着当年实境,忍不住大笑起来。张正心道:“盛公今日刷印先集,却也上心的很,家伯几个熟刻字匠,他一齐都叫到他宅里。咱明日扰他的高酒,也不等他送书,只预先各人要两部就是了。”两个说话不觉日晷渐移,齐到胡同口,分手各回。
却说千四日,王春宇自汉口回来,来看姐姐、外甥。带了些游商于外各处土产东西,自姐姐、外甥、甥媳、外孙,莫不各有送的人情,逐个有问。见外甥门闾渐次兴旺,这舅氏心中也畅遂的紧。到晚而回。
次日早晨,绍闻即去望渭阳公,细陈了道大人联族厚谊的话。吃了早饭,即自舅氏家坐车上盛宅来。
到了门首,仆从站门了望,看见双庆赶车,知是谭宅来人,即忙内禀。谭绍闻下车,恰逢盛宅兄弟出迎,同入大厅。娄朴、张正心早已到院拱邀。盛宅各仆从,莫不肃然。这不是因举人、副榜到宅,别立体统,总因赌博之场,儓督也有八分轻忽,所谓“君子不重则不威”也;衣冠之会,宾主皆具一团恪恭之心,所谓“上行下自效”也。究起来媟亵场儿,当下也有些欢乐,将来只有不好处没有好处,衅端即起于浃洽,戈矛即蕴于谈笑;礼法场儿,当下虽有些拘束,将来只有好处没有不好处,恭敬可以蓄德,缄默可以免訾。这宾主五人,此时在祥符城中,到了渐远孩稚半入老成的地位,今昔自有不同。
盛希侨道:“我从来不会说套话,今日备一杯酒,请众位老哥到舍下,是托舍弟于众位的意思。您今日都身列科目,会试的会试,入国子监的入国子监。这北京城,原是先祖先君会进士、谒选引见的地方。生下愚弟兄两个人,到半截入土的年纪,却只知北京在北,并不知彰仪门值南值西。愚弟兄算得人么?我是少年傻公子,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