按,二人并肩坐下,手挽手儿,说细声话。恰好照在大镜屏中,一个倩服艳妆,一个家常梳拢,斜插两朵珠翠,四位佳人,面面相觑。这个亲爱的柔情,千古没这管妙笔形状出来。可笑不敏谫陋,辜负了好情况也。院中只说是楼内新妇自寻便宜,全姑小心伏侍不敢有违,谁知美合两全,名称其实。两人并坐,爱之中带三分敬意,庄之内又添一段狎情,玉笋握葱指,亲的只是没啥说。
只听的老樊拍门说道:“来送点心来了。”全姑只得开门。
老樊道:“关门不开,你们不饿么?”全姑接住点心道:“再泡一壶茶来。”老樊道:“我取茶去,休要上门就是。”
到了日夕,院中渐渐人影稀疏。将近燃烛,院中人不辨色时,全姑提个小灯笼,引全淑后院路儿。全淑道:“我的路生。”
全姑道:“扶住我的肩膀。”少刻回来,银烛高烧,巫氏、冰梅并用威小叔儿,齐到新人楼下。新人站立不坐,说未曾庙见,不敢行礼。巫氏道:“用威,请你哥哥来。”篑初到屋,桌上盏碟俱备。巫氏怕礼法不周,催的冰梅、用威齐去,单留全姑伺候。
将近一更天气,全姑斟酒两让,吃了合卺盏,和了催妆诗。
全姑要辞别而去,全淑牵住衣襟只是不放。全姑轻轻以手推开,关住楼门而去。这新夫妇之相敬。不过相敬如宾;相爱,不过相爱如友。二更天气,垂流苏压银蒜六字尽之,不敢蹈小说家窠臼也。
次日,薛太太与薛沄跟的女从男役,来萧墙街送餪。老太太一席,谭黄岩一席,巫亲家母与冰梅一席,新郎一席,女儿点心十二色,共五架食盒。谭宅款待,晚归。犒从赏封,无不如意。
三日,新郎新妇,本家庙见,又与合家行礼。已毕,往见岳母,礼谓之“反马’,俗谓之“回门’,新夫妇顺便就与抚台大人磕头。厚礼丰币,抚台不受,说道:“我但受乡会朱卷两本,俾老伯之名,得列于齿录履历;我位至抚军,贤侄不为无光。愿族谱贤侄名下刻‘联捷进土’,则丹徒一族并为有光。贤侄勉之。”款待而归。
篑初夫妇回来,日色尚早,全姑已在楼下伺候。全淑到各楼下,与王氏奶奶、巫氏婆婆、冰梅姨娘,通行了反面之礼。
回到自己楼下,全姑捧的茶来,全淑笑道:“我还不曾拜你哩。”说着早已万福。全姑放下茶盅,急忙相还。篑初笑道:“好礼,好礼,如何遗下我?”全姑笑道:“大叔在俺两个跟前,无礼多了。”篑初笑道:“我怎么无礼?”全姑道:“我不说。”全淑面发红晕,面向里坐了。全姑道:“奶奶昨夜叫我来这楼下祝我两个合成伙儿。”篑初笑道:“你不识字,这位是有学问的。我说他省的,从今以后‘熊鱼可兼’。”全姑懵然,全淑在床上只羞的向隅。簧初道:“全姑不解,我说一句儿答应我。”全淑一发羞了。篑初便要对着全姑,露些狎态魔障全淑。全淑急了。强答一句道:“省的人鹬趣蚌抚相持。”
篑初道:“怪道你会画,真正好丹青。从此‘火齐必得’矣。”
全姑只见两个俱笑,看的呆了。是晚奉奶奶命,移于楼下南间。
楼上设两张桌儿,一张篑初书桌,繙经绎史;一张全淑画桌,笔精墨良,每印临《洛神赋》,摹管道升竹子。一日问篑初索纸,篑初笑道:“娘行自会做纸,何必求人?”全淑微恚道:“骂人没深浅。”篑初笑道:“我之与卿,原是就其浅矣,交浅不敢言深。”全淑没奈何又笑了。夫妇妻妾之乐,篑初颇为修撰郎。从此读书,日有大进。
大凡人之读书日进而不已者,有两样:或是抑郁之极,以发愤为功程;或是畅遂之极,以怡志为进修。篑初白日在碧草轩目不窥园,黄昏到自己楼上课画谈帖,偶然阄韵联句,不觉天倪自鼓。两样功夫互乘,属题构思,竟成了风发泉涌,不惟不能自己,并且不能自知。到了秋闱,中了第四名《春秋》经魁。
到了腊月,舅爷王春宇的生意已发了大财,开了方,竟讲到几十万上。年来,在汉口成了药材大庄,正要上京到海岱门东二条胡同如松号发卖。又在本省禹州横山庙买的伏牛山山查、花粉、苍术、桔梗、连翘等粗货,并带的封丘监狱中黄蓍,汤阴扁鹊庙边九岐艾,汝州鱼山旁香附子售卖。卖完,好赶鄚州庙会,再购药材回汉口。缘天下都会地方,都有各省会馆,而河南独无;惟汉口有河南会馆,以其为发卖怀庆地黄之故。
所以王春宇多在汉口。如今年纪已老,正要到京城如松号药材行算帐齐本钱,好交付儿子王隆吉掌柜。恰好姐姐孙子篑初中了举人,正月初二日上起身上京会试。舅爷王春宇于九月放榜来道喜时,说带篑初一齐京,合家无不忻喜,说舅爷领的上京,虽他年轻,也就毫无挂心萦记之处。”
年底,谭绍闻坐轿上盛宅,说:“小儿公车北上,府上家书、物件,着小儿带的去,好交盛二哥。我也随一封问候信儿。”
盛希侨道:“多谢的很。我正要写书子,叫贤侄带的去。但只是我家有了奇事,要对贤弟说。前十数日,我家老婆子忽然对我说,该把二爷叫回来。我说他在京里求功名,如何肯误了他的事?老婆子说:‘功名是小事,爹娘是大事。老人家年纪大了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