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谭哥昨日看戏,半日不多言,我看是心中有事。”隆吉道:“他没有什么事。”希侨道:“他断然没病,却是为什么不来呢?”满相公道:“莫非为结盟之后,不曾到西街走走,谭相公不好再来。或者前日在此醉了,在老晴身上有些意思,读书的人,脸皮儿薄,不好再来,也是有的。”希侨道:“这正是男子汉干的事,有什么丑。倒是我们不曾到西街走走,却可笑。即是兄弟,有伯母在堂,王贤弟是内亲,不必说了。我们毕竟是个大缺典。”夏逢若道:“一发定个日子,治一份礼,一来与谭兄看病,二来与伯母行礼,何如?”盛希侨道:“夏贤弟真正见解极高,一举两得。”
说着话儿,看着戏儿。往西街的家人回来,说道:“委实有病不能来。”盛希侨正欲再问,只听得戏上一声号头响,锣鼓喧天,扮上七八个恶鬼,狰狞咆哮,轮叉舞槊。一会,玉花儿扮一个女角儿,冶态丽容,在中间唱,恶鬼周旋缭绕。希侨上在椅子上站着看那关目,早已把盟弟谭绍闻,忘在爪洼国了。
且不说盛希侨优觞延客,夏逢若攀缘续盟。单表谭绍闻是何病症?原来少年子弟,天真未漓,不可暂近匪人。若说盛公子阀阅门第,簪缨旧族,谭绍闻与之往来,也足以增闻长识。
争乃盛公子乃是一个宦门中败类,谭绍闻到他家走了一次,果然增闻长识,其如添的是声色嫖赌之事。虽不敢遽然决裂,却也就生出来许多奇思异想,渐渐有了邪狎之心。况从侯冠玉读书时,已听过《西厢》《金瓶》的话头,所以生出一计,只说头疼。王氏慌了,问道:“你昨日好好的,怎的头疼起来?摸你的头,却又不热。是怎的一个疼法?”绍闻道。”我昨晚做了一个梦,梦见一个老婆子,头上披着蓝绸幅巾,像菩萨模样,问咱要账。说再迟两天不还,就要狠摆布。我醒了时,头痛起来。”王氏道:“是了,是了。只怕是你爹爹病时,许地藏庵愿心,到今未还。或者观音菩萨,来索口愿么。”绍闻道:“谁知道哩。”王氏道:“你在家里睡,我坐车到你妗子家,央范师傅神前祷告祷告。”绍闻道:“娘只说瞧妗子,休叫王中知道。”王氏道:“敢叫他知道,又不知有多少打搅哩。”绍闻道:“不用叫小厮们去。就带赵大儿去罢。”王氏道:“谁伺候你茶水?”绍闻道:“冰梅。”于是吩咐宋禄套车,只说曲米街要看亲戚,王氏引的赵大儿去了。
这是绍闻用的调虎离山之计,以便和冰梅做事的意思。此下便可以意会,不必言传了。
冰梅到厨房取水。恰遇盛宅头一次来请,绍闻也有七八分想去,争乃已说头痛,不便一时矛盾。只得哼哼的对双庆说:“我身上有病,不能去。打发来人回去罢。”少时又来请时,绍闻又怕得罪希侨,十分要去。想了一想,母亲祷告回来,若说赴席去了,太难遮掩。因叫王中到楼门口,说道:“盛宅两次来请,委的我有病不能去。”王中只说是推病辞席,是远盛公子的意思,不胜欢喜。说道:“大相公这才说的极是。我去打发来人。”绍闻道:“话儿要说婉转些。”王中道:“知道。”
却说王氏午后回来,只见儿子颜色如常。问道:“你好了。”绍闻道:“娘去了,我睡了一觉。那老婆子说:‘我不问你要了,你家承许下改日还我哩。”王氏向赵大儿道:“真正神前说话,不是耍的!果然有灵有圣,叫得应的。适才我央范师傅,神前烧了香,承许还愿,便是这样灵验!”赵大儿道:“或是大相公清早张了寒气,本来不大厉害。”王氏道:“你是胡说哩。我清早摸他的头,真正火炭儿一般热的。”赵大儿就不言语了。咳!
孤儿寡妇被人欺,识暗情危共悯之。
岂意家缘该败日,要欺寡妇即孤儿。
且说到了次日,王中正在门首看那乡里佃户纳租送粮,有二三十辆车,在那里陆续过斗上仓。只见两个人抬着一架金漆方盒子,直到门前放下。王中看时,却认的骑马的是盛宅家人。
叫道:“王哥好忙。”下的马来,上前拱了一拱,王中让至一所偏房,忙叫阎相公去看过斗。盛宅家人护书中,取出一个帖儿,上面并写着“盛希侨、夏鼎同拜”。王中问道:“这一位呢?”那人道:“是爷们在蓬壶馆又新结拜的,瘟神庙邪街夏老爷的公子。昨日俺宅下请这里少爷看戏,说身上有病不能去,两位爷说香火情重,备礼来望望。相约曲米街春盛铺子里,明日一同早来哩。”王中道:“费心,费心。但这事却怎么处?我家相公,不知怎的张了风寒,大病起来。今日医生才走了,吃过两三剂药,通不能起去。明日爷们光临,恐不能奉陪。却该怎么处?”那人道:“瞧瞧就回去,不敢打扰劳动。我目下就要上西门上去。”王中道:“吃过茶去。那人道:“不吃茶罢。少爷叫我一来跟礼到府上,还要到西门刘宅借酒匠去。”
王中道:“做酒何必一定要往别处借酒匠。”那人道:“王哥不知,俺家少爷家里别事倒不关心,却是这个酒上极留意。家里做二肘酒的方子,各色都有。前日原为老太太八月生日,做下二十多缸好酒,在酒房里封的好好的,放着待客。家下常用的酒另放着。谁知少爷那日到酒房里,看酒缸上糊的纸都烂了,少了两整缸,别的也有少了半缸的。少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