哼道:“冤屈!冤屈!青天老爷做主。小的是外来的人呀!”荆县尊笑道:“外来人就该打人么?你就说你的冤屈。”茅拔茹往上爬了一步,说道:“小的叫做茅拔茹,是河北人。亲戚家有一班戏,央小的领来老爷天境挣饭吃。家中有了紧事,小的要回去,经瘟神庙邪街有个夏鼎说合,连戏带箱托与了萧墙街谭绍闻照看。后来戏子回去,把箱就寄在谭家。隔了两个年头,小的亲戚要他的戏箱,着小的来搬。不料谭绍闻心怀不良,把锁扭开,戏衣尽行盗去。小的与他论理,他与夏鼎通同一气,反说小的借他一百多银子,要囮小的。保正是他一道街人家,硬说小的打了人,喊禀了老爷。老爷是清如水,明如镜,万人念佛的。老爷试想,偷了人家东西,还说人家欠他银子。再没了出外人过的日子!这是戏箱失单,望青天老爷,与小的做主。”说罢如捣蒜般叩起头来。荆堂尊叫接过失单,看了一遍,微笑一笑。问道:“那边跪的人呢?”那唱净的道:“小的姓臧,在他班里收拾箱,学打旗,出门时伺候他。昨日小的并没动手,也不知他们原情。”荆堂尊又笑了一笑,向茅拔茹道:“你这失单怎么是目今字迹?这单上戏衣,可是你亲手点验,眼同过目,交与谭绍闻的么?”茅拔茹道:“不是。彼时交他戏箱,是掌班的黄三。”
荆县尊道:“你不曾亲交,如何件数这样清白?”茅拔茹道:“小的有原单,照着少了这些。”荆县尊道:“拿来原单来验。”
茅拔茹慌了,说道:“丢在下处。”荆县尊随即叫过一名快手,押着茅拔茹下处去取原单。一面又叫四名皂隶、四名壮丁,跟着一个刑房,去萧墙街抬戏箱,当堂验锁。
各押的去,又叫谭绍闻上堂。谭绍闻脸上红晕乱起,心里小鹿直撞,高一步低一步上的堂来跪下。荆公仔细打量,原是一个美貌少年书生,因问道:“你为甚的叫那茅拔茹把戏箱寄到你家,还扭他的锁呢?”这谭绍闻早已混身抽搐,唇齿齐颤,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。荆县尊道:“你慢慢的说,本县是容人说话的。”谭绍闻忽的说出两三句来,说道:“童生不肖,也还是个世家,祖上在灵宝做官,父亲举过孝廉,岂有偷人家衣裳的理?老爷只问夏鼎就是。”伏在地下,再也不抬头,不张口,只是乱颤。荆公看在眼里,把事儿已明到一半。就叫夏鼎上堂。
那个谈皂役带夏逢若上堂。荆县尊上下打量,头上帽子,身上衣服,脚下鞋袜,件件都是时样小巧的,便暗点了点头,心中说:“是了。”问道:“你就是那个夏鼎么?”逢若道:“小的是夏鼎。”荆堂尊道:“茅拔茹寄放戏箱是你作合的么?”
夏逢若道:“小的与谭绍闻是朋友。前年小的往谭宅去,碰上这茅家去拜这谭绍闻,第二天小的同谭绍闻回拜去——”荆县尊接道:“这茅拔茹拜过你么?”夏逢若道:“不曾。”荆县尊道:“他不曾拜你,你如何回拜他呢?”夏逢若道:“是谭绍闻一定挎小的去。”荆县尊道:“也罢。你再往下说。”夏逢若道:“小的同谭绍闻到店回拜,他说他胞叔死了,急紧要回去,就把戏撇与谭绍闻。天冷了,他还不回来。戏娃子害冷,借了谭绍闻一百四十九两四钱八分银子,买衣服——”荆县尊接道:“如何分厘毫丝都记得这样明白,想这买衣服,是你经手?”夏鼎不敢说谎,答应道:“原是小的经手。戏子走了,两个筒,四个箱,寄在谭家。后来怎的扭锁,小的不得知道。依小的想,谭绍闻断不是偷戏衣的人。”荆县尊道:“他肯拿出一百几十两银做戏衣,他再不肯偷戏衣了,何用你说?你还该知道,他并不是敢留戏子在家的人,都是你撮弄的。”
夏鼎道:“是他各人本心情愿,不与小的相干。”荆县尊道:“你撮弄他供戏,是明犯了;你还至于引诱他赌博,闹土娼,是还没犯的。”夏鼎道:“小的并不会赌博,如何能引诱别人?”
荆县尊道:“你自己看你穿的那号衣服,戴的那样帽子,那一种新鞋儿,自是一个不安静的人。”夏鼎道:“小的是最安分的。”荆县尊叫皂役道:“向夏鼎身上搜的一搜。”皂役走近身旁,搜了一条汗巾儿,上绑着银挑牙、银捏子一付,一个时样绣花顺袋儿,呈上公案。荆堂尊道:“叫门子,取出顺袋儿东西。”门子往外一掏,骨碌碌滚出六个色子。荆堂尊叫门子递与夏鼎,因问道:“这个东西是做什么的?”夏鼎闭口无言。荆公笑道:“你还强口,你带这东西为何呢?”夏鼎道:“小的是错搐了别人的带子。”荆堂尊道:“胡说!真赃俱在,本县先问你一个暗携赌具上公堂的罪。”把签筒签掷下四根,门役喝了一声,皂役打人!”只见四个如狼似虎的皂役,上来扯翻,便撕裤子。夏鼎慌了,喊道:“老爷看一个面上罢,小的父亲也作过官。”荆堂尊道:“也罢。免你裤子,赏你一领席;再加上一根签,替令尊管教管教。”顺手又抽出一根签来,果然不去中衣,打了二十五板。
不说谭绍闻在旁看着已魂飞天外,只说皂役、壮丁抬的箱来,快手押的茅拔茹也回来。茅拔茹走到仪门,听的打人叫喊之声,心中想道:“人人说祥符县是个好爷,比不得俺县绰号叫做‘糊涂汤’。我今番出门只怕撞见五道神了。”上的堂来跪下,荆堂尊问:“你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