宇道:“见笑。”三个学生席未完时,都放下箸儿,春宇道:“你们既不吃,可向后边吃茶去。”三个学生去讫。
少刻席完,孝移道:“这老侄如何读书哩?”春宇道:“这街头有个三官庙,是众家攒凑的一个学儿,他娘怕人家孩子欺负他,不叫上学,我没奈何,自己教他;我的学问浅薄,又不得闲,因此买了几张《千字文》影格儿,叫他习字,不过将来上得账就罢。”潜斋道:“这个便屈他。”孝移道:“错了。”王春宇是个做买卖的精细人,看见二位光景,便叹道:“可惜离姐夫太远,若住得近时,倒有个区处。”孝移道:“再商量。”
宋禄、德喜儿吃完了饭,来催起身。孝移叫两个学生上车,只听得后边女人声音说:“还早哩,急什么?”又迟一会,娄潜斋、谭孝移谢扰,同两个学生一同上车,王春宇送至大门。
回来,向女人曹氏说道:“今日谭姐夫意思,像有意照管隆吉读书哩。”曹氏道:“我适才问端福儿,他一个学中,只两个学生,我也就有这意思。明日治一份水礼,看看姑娘,我跟姑娘商量。他姑是最明白的人,他家是大财主,咱孩子白吃他一年饭,他也没啥说。他姑依了这话,内轴子转了,不怕外轮儿不动。”春宇笑道:“谭姐夫不是我,单听你的调遣。”曹氏道;“你不说罢,你肯听我的话些,管情早已好了。”春宇道:“谭姐夫意思,是念咱爹是个好秀才,翁婿之情,是照管咱爹的孙孙读书哩。”曹氏道:“你明早只要备一份水礼,叫一顶二人轿,我到姑娘家走走。”
到次日,春宇果然料理停当。曹氏吃过早饭,叫小厮挑着盒子,隆吉跟着,径上谭宅来。王氏听说弟妇到,喜的了不成。
打发轿夫盒子回去,要留曹氏住下。曹氏要商量孩子读书的话,也就应允道:“住是不能住,晚些坐姑娘的车回去。”说了些婆娘琐碎家常,亲戚稠密物事,随便就提起隆吉从娄先生读书的话:“还要打拢姑娘一年。”王氏道:“多少人吃饭,那少俺侄儿吃的。他三个一同儿来往,也不孤零。”曹氏见王氏应允,因说道:“不知谭姐夫意下如何?”王氏道:“我与他商量。”叫德喜儿到前客房看看有客没客。德喜说:“没客。大爷与舅爷家小相公说话哩。”王氏遂到前边,欲商曹氏来言。
孝移见王氏便道:“这学生甚聪明,将来读书要比他外爷强几倍哩。”王氏见话已投机,遂把曹氏来意说明。谭孝移道:“极好。”王氏道:“你既已应承,这娄先生话,你一发替他舅转达罢。”孝移道:“前日先生在会上回来,不住说‘可惜了这个学生!’我一说也是必依哩。你只管回复他妗子。”王氏喜孜孜回来,向曹氏说了一遍。曹氏便叫隆吉儿:“你姑娘叫你在这里读书,休要淘气,与你端福兄弟休要各不着。”又向王氏道:“他费气哩,姑娘只管打,我不护短。隆吉儿你想家时,叫德喜儿三两天送你往家里走走。天色已晚,咱回去罢,再迟三两天,便来上学哩。”王氏挽留不住,只得叫宋禄套车送回。
又迟了几天,只见王春宇家小厮送铺盖,说:“明日隆相公来上学,先对谭姑爷说一声儿。”到次日,王春宇引隆吉到,见了姐姐、姐夫,说道:“多承姐夫关切,叫小儿拜投名师,还要打搅,真乃谢之不荆”孝移道:“本乃至亲,何出此言。”
王氏道:“不用叫他妗子牵挂,我的侄儿就与我的儿子一般。”
春宇道:“我也不肯白白的亏累姐。”谭孝移便叫德喜儿,到厨下讨一桌碟儿,送至园中,禀师爷说,今日王相公上学哩,刻下就到。又替王春宇办了酒席,才引隆吉上碧草轩来。
王春宇见了先生,便施礼。潜斋道:“前日厚扰。”春宇道:“有慢。”又说道:“小弟是个不读书的,诸事不省,多蒙家姐夫见爱,容小儿拜投明师,我不知礼,只是磕头罢。”
怀中摸出一个大红封袋,是贽见礼,望着师位就叩拜。潜斋那里肯受。行礼已毕,叫道:“宋隆吉,来与先生磕头。”隆吉行了礼,便与娄朴、谭绍闻一桌儿坐。
孝移吩咐德喜儿将酒碟移在厢房,邀潜斋、春宇到厢房一坐。三人同至厢房,德喜儿斟上酒来,孝移道:“适才贤侄行礼,老弟叫什么‘宋隆吉’,我所不解。”春宇道:“因为儿女难存,生下这孩子,贱内便叫与他认个干大。本街有个宋裁缝,就认在他跟前。他干大起的名子,叫宋隆吉,到明年十二岁,烧了完锁纸,才归宗哩。”孝移道:“外父的门风叫你弄坏了。拜认干亲,外父当日是最恼的。难说一个孩子,今年姓宋,明年姓王,是何道理?我一向全不知道。你只说‘干大’这两个字,不过是人说的顺口,其实你想想这个滋味,使的使不的?”
春宇道:“少读两句书,所以便胡闹起来。”潜斋道:“其实如今读书人,也如此胡闹的不少。”因又说道:“学生今日来上学,便是我的门人,我适才看学生身上衣服,颇觉不雅。”
春宇道:“说起来一发惹先生见笑。贱内这两天,通像儿子上任一般,一定教我买几尺绸子,做件衣服。我说不必,贱内说:‘指头儿一个孩子,不叫他穿叫谁穿!’又教买一身估衣,就叫他干大宋裁缝做了两三天,才打扮的上学来。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