里是何地名?说话得对时,饶你性命!」那大王道:「这里是徐州地界,这山冈叫做黄蜂岭,你待怎生?」杨雄一听,立将哨棒放下,叫那大王赶紧起来,俺有话说。那大王就从地上爬起,拾了自己的刀。杨雄看时,石秀仗了一条哨棒,正在赶打那班喽啰。便高声叫道:「兄弟休要动手!」杨雄连叫好几声,石秀方才听见,倒拖杆棒回来。杨雄便对那大王说道:「俺乃梁山泊病关索杨雄。这是俺的兄弟拚命三郎石秀,俺二人因事上金陵建康府去,打从此地经过,争些儿闹出大事。」那大王听说,慌忙弃了兵器,纳头便拜道:「怪道这般好武艺,原来是二位头领,适才多多冒犯,幸勿见怪!」石秀道:「不知者不罪,你且起来!」那人起身,只见喽啰远远地立着,张头探脑,便叫:「孩子们都上来,快见了梁山泊两位头领。」那喽啰一齐上来,对杨雄、石秀乱磕头。一个喽啰就拾起地上兵器,一个喽啰却拾一顶头巾,送上给大王戴了。那大王说道:「小人胡六,还有一个结义兄弟阮八,见在山上。前日因为仰慕梁山泊大寨,差人奉献金帛,倾心归附。俺一向想来山东,拜见宋公明和众头领,只为没得闲暇,不曾前来;今日天赐其便,难得二位在此经过,便请上山,使小人略尽孝敬,幸勿坚却。」杨雄、石秀见他诚意相邀,也不推辞,跟了径走。行到半山,只见一个大王自变量十喽啰,正急忙忙奔下山来,这个便是阮八。胡六便唤:「兄弟哪里去?」阮八道:「你不是被一个汉子打倒么?俺特下山救你。」胡六笑道:「没事了,只是接着梁山泊两位头领。」说着,指了杨雄、石秀二人,叫他相见。阮八率喽啰拜过,便转身在前引领,直引到聚义厅上,忙忙的宰猪杀羊,排下丰盛筵席,当晚庭上高张灯火,大吹大擂,宴请杨雄、石秀,直吃到半夜方散。杨雄、石秀就宿在山上。次日,胡六、阮八又自相留,杨雄、石秀要紧回乡,吃过一顿东西,背上包裹,提了哨棒就走,两位大王只得相送下山,订了后会而别。
且说杨雄、石秀下了黄蜂岭,一路遄奔,那日乡关在望,早到建康府了。二人进城,已是傍晚时分,石秀在前,杨雄在后,迤逦走到东校场左近,自家门首一望,只见墙坍壁倒,门户零落,蛛丝网满布屋角,乱草长没人膝,早是一所空屋架子,哪里还有人居住。石秀呆了好半晌,长叹一声,回身便走。不百步路,走过一家门前,见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公公,搀一个三四岁的孩子,正在逗着玩笑。石秀走将过来,和老公公打个照面,听得「呀」了一声,石秀住步。只见那老公公睁大眼睛,不住的把石秀打量,口里却问道:「你不是石三郎么?如何今日才回乡?」石秀含糊应了一声,说道:「公公可是李公?一别多年,俺倒有些眼生了。」李公应声:「正是。」便请二人进来拜茶。石秀正要寻人问讯,便招了杨雄,跟着李公直到堂上,放下包裹,哨棒,李公让二人坐了,一个妇人出来把孩子抱去。半晌,李公端上茶盘,请二人用茶。却叫道:「三郎兄弟,你的身材状貌,当年俺是看惯的,你虽眼生,俺却一见就认得;但不知这位是谁?」石秀道:「这是俺的结义哥哥王大。」李公道:「兄弟,你望了家也未?你的婶婶已亡故了。」石秀道:「正要请问公公,便请见告!」李公道:「自你叔侄出外,一去多年,你婶婶日夜盼望,竟终年没有一点消息。因而她时常啼啼哭哭,只说两个人出外,哪有一个归家也好,谁想到一双不见,兀的不令人想煞。她后来气苦过了,流干了眼泪,双目失明;又且孤身无伴,衣食不济,常自忍饥受饿,穷苦万分,教她如何打熬得下,不久就此死了。」石秀想起当年婶娘抚养之恩,禁不住流下痛泪。好半晌,说道:「公公,以后如何?」李公道:「她死了,便由四邻出主,买一具棺木,将她收殓了,埋葬在这里七棵松地处,今日天色已晚,你要祭扫的话,明日自去。」石秀说:「好。」当日天色已晚,李公留二人在家过夜,石秀也不推辞,径自歇下。李公进内吩咐媳妇,去厨房里煮下鱼肉,又打了好酒,将出来请二人吃。一面又去厢房中安排床铺,将二人管待得也好。当夜,李公陪待二人吃酒,吃到中间,李公四顾无人,轻轻叫一声:「兄弟,老汉有句不合理的话,你可不能见怪。」石秀道:「什么话?公公且说。」李公挨近石秀身傍,低声说道:「有人说你在外闯下大祸,上梁山泊做头领哩,不知此话确否?」杨雄听了,暗吃一惊,拿起箸儿,连向碗里捞东西吃。石秀应道:「这倒不是无根之言,俺也听人说过,梁山上有一头领,和俺姓名相同,也叫做石秀。人家听得石秀名字,就误认俺做了强盗,这也难怪。」李公道:「原来如此,三郎多年不回乡里,俺当做真上梁山泊去了。」石秀叹口气道:「不瞒公公说,那年叔父中途亡故,俺又消折了本钱,回乡不得,几至饿死。幸逢这位兄长,拿出一笔本钱,合伙经商,贩卖各种零星货物,赚些微利,总算挣扎得这个身子。若没这兄长时,俺早做了他乡饿鬼也!」李公听罢,只说:「恁地却好,俺自听得那话头,心里老大不自在,今日且喜这疑团打破了。」石秀道:「足见公公关心。本来俺幼小时节,常得公公看觑,受过多少好处,只是不曾报得,此一回厮见,俺心里好快活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