艾道:“不得了,了不得!朱买臣果真做了会稽郡太守了!”大众一听此言,也顾不得再去问他细情,顿时你抢我夺的奔去禀知守邸郡丞。守邸郡丞,大怪众人,不应简慢贵官,疾忙穿戴衣冠,吩咐众人排班肃立,自己亲自进去,恭请买臣出来受谒。买臣方始徐徐踱到中堂。众人犹恐慌张失仪,各皆加意小心,拜倒地上。买臣仅仅微弯其腰,算是答礼。众人刚刚拜毕,外面已经拥满了贺客,以及迎接买臣上任的人员。买臣分别接见之后,登车自去。还有那班势利小人,赶着变了笑脸,恭维买臣,要想跟去到任,派些差使。虽被买臣一口拒绝,甚至讽讥得无缝可钻,也无半句怨言。这是世态炎凉的例子,毋庸细叙。
单讲买臣驰入吴境,吏民夹道欢迎,真个万人空巷。吴中妇女,尤喜看会观灯,那天一听新任太守到来,又是本地人做本地的官,愈觉稀奇,一时争先恐后,仰望丰采,把一条大街,几乎塞得水泄不通。此时买臣坐在舆中,正在得意洋洋的时候,一眼瞥见他的那位下堂故妻张氏,也在人丛之中,伸头缩脑地看他,不禁想起旧情,念那墓前分食的余惠,便命左右,呼她过来,停下官舆,细询近状。可怜这位张氏,哪里还能答话,既羞且悔,珠泪纷纷而已。买臣也长叹了一声,命她且俟接印以后,来衙再谈。张氏听了,含羞退去。
过了几天,买臣诸事已毕,方问近身家人,那个张氏曾否来过?家人等复道:“夫人……”那个家人刚刚说出夫人二字,忙又缩住,改口道:“那位张氏,早已来过多次,家人等因见主人没有闲空,不敢引她进见。”买臣尚未答话,又见一个家人接口道:“那位张氏,早上候至此刻了。”买臣即令唤进。
张氏到了此时,自知贵贱悬殊,况且后夫又充衙中公役,此刻不是妇随夫贵,乃是妇随夫贱了,只得老老脸皮,双膝跪下。
买臣叫她起来站着道:“前事不必再谈,尔的后夫,既是衙中公役,我当拣派优差,使你不致冻馁便了。”张氏尚未开口,又已双泪交流,低声答道:“我已懊悔无及。务望念我与你二十余载夫妻之情,将我收留身边,作妾作婢,悉听尊便。”买臣听了,很是慨叹一会,方始摇头道:“下堂之女,泼水难收,你应该知道,但我既有今日,可以将你夫妇,留居后园。你个人的衣食,由我供给。”说完,立命左右,将她带出,以后毋须再来相见。张氏无法,只得跟了左右出去,回至寓中,一把扭住后夫的前襟大骂道:“都是你这天杀的害我!老娘若不嫁你,老娘此刻岂不是一位现成夫人。”她的后夫道:“这事不能怪我,我娶你的当口,你早已与朱家脱了关系的。”张氏不待后夫说完,陡的飞起一腿,可巧踢在后夫的下部,只听得哎唷一声,已没气了。张氏一见闯了人命,急忙托人告知买臣,求他搭救。买臣听了,也吃一惊,因是命案,无法帮忙,一口谢绝。张氏见没指望,自己想想,就算不去抵命,活着也无趣味,便趁衙役尚未来捕捉的时候,趁早一索子吊死了事。后人演剧,附会其词,竟演出朱买臣真在马前泼水,张氏一头碰死。
其实泼水难收的事情,乃是太公望的故事,本与朱买臣无关。
当时朱买臣对于张氏,仅引这个古典,并未实做。不知后人如何张冠李戴,弄到他的头上。不佞编撰这部《汉宫》,事事根据正史,兼采古人杂记野史,以及各省省府县志,不敢面壁虚构,即此一段,就可证明。现在再说当时朱买臣听得张氏畏罪自尽,自然将她从优棺殓了案。至于朱买臣如何置备船械,如何助讨东越,不必细述。
单讲武帝听得朱买臣到任以后,所施政绩,却比庄助为优,倒也放心。便将出兵的事情,概付廷臣主持,自己仍在宫中与后妃取乐。有一天,正与陈后、韩嫣、仙娟、子夫、旦白等人,同在槐荫院里,大玩捉迷藏的当口,忽见新封的一位美人,名叫冯吟霞的,笑嘻嘻地拿着一封书走来,向他说道:“奴婢奉了陛下之命,整理奏牍,忽见此书的词句,十分诙谐。细查上书之人,方知就是东方朔。奴婢久知此人,是个滑稽派的首领,并且曾经遇着异人,授他长春不老之术。照奴婢的愚见,陛下与其以捉迷藏消遣,弄得精疲力倦,何不把此人召至。正经的呢,向他学些延寿之方。玩笑的呢,命他讲些笑话,以消长昼。
据古人传说,一个人每天能够大笑三次,比服补药十剂,还要有益呢!”武帝尚未答言,卫子夫因见吟霞这个主张,很有道理,忙把她手里的那一封书,接来一看,只见上面写的是:臣朔少失父母,长养兄嫂。年十二学书,三冬文史足用;十五学击剑;十六学诗书,诵二十二万言;十九学孙吴兵法,战阵之具,锣鼓之教,亦诵二十二万言;凡臣朔固巳诵四十四万言,又尝服子路之言。臣朔年二十二,长九尺三寸,目若悬殊,齿若编贝,勇若孟贲,捷若庆忌,廉若鲍叔,信若尾生,若此可以为天子大臣矣。臣朔昧死再拜以闻。
子夫读完此书,不禁笑不可抑地对武帝说道:“我们快快停了这个捉迷藏的把戏,准照冯美人的主意,速将东方朔召来。
”武帝听了道:“东方朔的笑话,朕已听厌了的。尔等既是要听,将他召人也无不可。”
一时东方朔来到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