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洛阳已久,念及家眷,那时正值夏令。因命启跸前赴栎阳,省视太公。太公见了汉帝,无非叙些天伦之乐。当下就有一个侍从太公的家令,问太公道:“皇帝即位已久,何以太公尚无封号?”太公道:“这些朝廷大典,我实未尝学习,不封也罢。”家令道:“这倒不然,天下岂有无父之君的呢!我有一法,请太公试行之!”太公忙问何法?家令道:“皇帝究是天子,每日来拜太公,太公应报以礼节,让我来教给太公一种礼节。”太公听了,不知所云。正是:谁知失礼狂天子,不及知仪小侍臣。
不知那个家令,究竟在教太公何种礼节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十四回 隔墙有耳面斥戚夫人窃枕无声魂飞安彩女
一座小小宫院,门外侍从寥寥,终日将门掩闭。左为绿密红稀的树林,鸟声如鼓瑟琴,轻脆可听。右为一湾小溪,碧水潺潺,清澄似镜。溪内一群鹅鸭,自在游行,若易朱漆宫门为数椽茅舍,一望而知是座乡村人家,何尝像个皇宫?此时汉帝便服来此,两扇宫门,翕然而开。汉帝忽见门内有一位白发老翁,葛衣布履,清洁无尘,手上持着一把小小扫帚,正在那儿扫地。及见汉帝进去,似乎扫得更加起劲,大有御驾光临,蓬荜生辉,扫径以迎的意思。当下汉帝见了,十分诧异,慌忙前去扶住大公。太公道:“皇帝乃是天下之主,应为天下共仰。
哪可为我一人,自乱天下法度的呢?”汉帝听了,猛然醒悟,自知有失。因将太公亲自扶至里面,婉言细问太公,何以有此举动。太公为人素来诚朴,不会说假,便直告道:“家令语我,天子至尊。为父虽为尔亲生之父,究属人臣。尔日日前来朝我,他教我应该拥蔧迎门,才算合礼。”汉帝听了,也不多言,辞别回宫,即命内侍以黄金五百斤,赏给太公家令。一面使词臣拟诏,尊大公为太上皇,订定私朝礼节。太公至是,始得坐享尊荣,毋须拥蔧迎门了。谁知太公为人,喜朴不喜华,喜动不喜静,从前乡里逍遥,无拘无束惯了。自从做了太上皇之后,反受礼节缚束,颇觉无味。因此常常提及故乡,似有东归之意。
汉帝略有所闻,又见太公乐少愁多,似有病容。于是仰体亲心,暗命巧匠吴宽,驰往丰邑,将故乡的田园屋宇,绘成图样,携入栎阳。就在附近的骊邑地方,照样建筑,縻篱茅舍,自成其村。复召丰邑许多父老,率同妻孥子侄,杂居新筑的村中,以便太上皇于清晨暮夜,随便往游,得与旧日父老,杂坐谈心,宛似故乡风味。太上皇果然言笑自如,易愁为乐起来。汉帝又改骊邑为新丰,以垂纪念。这场举动,总算是曲体亲心的孝思。
不佞对于汉帝,每多贬词,惟有此事,不肯没其孝思。
汉帝做了这事,心里也觉十分快乐。不料他的后宫里头,忽然后妃不和起来。原来吕后为人,最是量狭。初来的时候,她见后宫妃嫔,个个都是天仙一般的人物,自己照照镜子,年增色衰,哪能与这班妖姬相比。不过那时她的丈夫,尚未得着天下,若是马上吃起醋来,外观未免不雅,因此只好暂时忍耐。
又因汉帝最宠的那位薄妃,对于她很能恭顺。非但不敢争夕,每见汉帝要去幸她的时候,她必婉词拒绝。有时还亲自扶着圣驾,送往吕氏的宫中。吕氏虽有河东狮吼之威,她倒也未便发了出来。一住数月,尚无捻酸吃醋的事情闹了出去。后来曹氏、戚氏到来,汉帝一概封为夫人。曹氏人甚婉静,倒还罢了。只有那位戚夫人,相貌既已妖烧,风情更是妩媚。汉帝对她本又特别宠爱,她为固宠起见自然对于汉帝格外献媚起来。因此之故,便遭吕后妒嫉。
这一天,汉帝适赴太上皇那儿省视,便不回宫午膳。吕后不知汉帝出宫,以为又在戚夫人房中取乐。午膳开出,未见汉帝进宫和她同食。她又任性,并不差遣宫娥出去打听,她却自己悄悄地来至威夫人宫外。戚夫人的宫娥,一见皇后驾临,正想进去通报,要请戚夫人出来迎迓,吕后忙摇手示意,不准宫娥进去通信。她却一个人,隐身窗外,把一只眼睛从窗隙之中望内偷看。看见汉帝虽然不在房内,但已听见戚夫人在对她儿子如意说道:“我儿呀!你此时年纪尚轻,应该好好读书,以便异日帮同父皇办理天下大事。”又听得如意答道:“读书固然要读,帮同办事,恐怕未必轮得到孩儿。”又听得戚夫人复说道:“我儿此言差矣!同是你的父皇所生之子,怎的说出轮得到轮不到的说话。”吕氏听至此地,顿时怒发冲冠,一脚闯进房去,一屁股坐在汉帝平时所坐的那张御椅之上,怒容满面,一言不发。此时戚夫人尚未知道皇后已在窗外窃听了半晌,忙一面怪她的宫娥,为何不来通报;一面忙去与吕后行礼道:“娘娘驾至,婢子未曾远迎,失礼已极,娘娘何故似在生气?”
吕后不答。戚夫人方要再问,吕后忽地跳了起来,碎了她一口道:“你这贱婢,皇宫之内,哪似你那乡村人家,不分上下,不知大校我问你怎么叫做帮同办事?”说着,又冷笑一声道:“这还了得么?”此时的威夫人,一则初进皇宫,本也不谙什么礼仪;二则自恃皇帝宠爱,打起枕上官司,未必就会失败;三则人要廉耻,后宫粉黛既多,若被皇后如此凌辱,岂不被人看轻;四则帮同办事那句说话,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