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到庙门口,未老先生正从怀中取出钥匙来,打算开发庙门上的锁。一看门上,不觉吃了一吓,那锁已不知去向了。庙门只虚掩着,像是曾有人进去了的。
回头问同来的工人道:“有谁进庙里去了吗?”
工人道:“只怕是曹家打发人来看,旁人是不会擅自将锁打开的。”工人说着推开庙门。
未老先生走进庙去,看神殿上已打扫得十分清洁,神龛上原来只有神像,没有帐幔的,此时已悬挂了颜色很鲜明的绸帐。龛前神案上,陈设了香炉、烛台、木鱼、铜磬,都很精美。案前的拜垫,都已铺好了,只不见有人。
未老先生不由得非常诧异。放开嗓音,咳了一声嗽。就见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瘌痢头小和尚,从神殿后面转出来,从容不迫的向未老先生合掌道:“小僧奉了师傅的命,刚到这里来,因恐怕惊动施主,又得派人来帮同打扫,所以还不曾到府上来。果然施主一听得说,就带人携着扫帚来了。”
未老先生听了这些话,一时竟摸不着头脑。暗想我平生没结交过和尚,这小和尚的师傅是谁?如何能打发徒弟来,强占旁人的庙宇呢?难道出家人,也能像曹上达那们横蛮不讲理么?曹上达仗着有钱有势,人家不敢惹他。这小和尚的师傅有甚么势力,来强占这庙宇?并且真是有势力的和尚,强占了这个小小的药王庙,有甚么用处?
未老先生一时想不出这道理,就对小和尚说道:“这庙已施给了一个老道姑,他经年未曾来住。于今我自己的产业,已属了旁人,只得暂时到这庙里住住。所以带了扫帚来打扫,并不是来帮你打扫的。你师傅只怕是弄错了,这庙原是建筑了施给道姑的,不曾施给和尚。”
小和尚似乎吃惊的样子,问道:“我师傅说,施主甚是富足。怎么只一年下来,产业就已属了旁人呢?莫不是因建筑这药王庙,花的钱太多么?”
未老先生摇头叹气道:“这都毋须说了。总之,这药王庙已不能再拿了施给和尚。请你回去,照样对你师傅说罢。”
小和尚笑道:“施主弄错了,我师傅并不是和尚,就是去年在这里替两位令孙治伤的道姑。施主特地建筑了施给他的,我师傅因为还有些事不曾了,不能就到这庙里来,又恐怕施主盼望,所以教小僧先来,以便朝夕伺候香火。”
未老先生禁不住笑道:“你这话说的太离了经,你是个和尚,怎么能认道姑做师傅?这就未免太希奇了。”
小和尚也笑道:“一点儿不希奇,将来施主自能知道和尚认道姑做师傅的道理。施主若此刻不相信小僧是那道姑打发来的徒弟,小僧这里还有一件可做凭证的东西。”
说着到神殿后,拿了一卷纸出来,展开递给未老先生看道:“这庙宇的图形,是一正一副,小僧师傅交给施主的,是正图,副图在小僧这里。施主可以相信了么?并且师傅不久就要来的,小僧岂能支吾过去?”
未老先生看这图形,和前次的图形,丝毫无二。又见小和尚虽是个瘌痢头,满身满脸的污垢,然言谈举动,不像是个作恶害人的人,心里已知道不是假冒的了。只是心想怎么来得这们不凑巧?他既来了,却教我一家一时搬到那里去呢?
未老先生是这们踌躇着,不得计较。
小和尚问道:“施主毕竟是怎么一回事,轻容易的就把产业属了旁人,难道施主府上,又遭了甚么意外的事吗?何妨说给小僧听听呢?小僧师徒托施主的庇荫,应该能替施主分忧才是。”
未老先生无端遭此横逆,心里自不免有些抑郁,想向人伸诉之处。今见这小和尚虽年小腌脏,说话却像很懂情理的,当下忍不住长叹了一声,将曹上达平日的行为,及这番逼买桃林的举动,说了一遍。道:“于今是没有黑白的世界,我风烛残年,原是想多活几春。打听得这柳仙村里居住的,多是些安分务农的良民,才搬到这里来,以为可以安稳度此余生了。谁知盗劫之后,又有这种不操戈矛的大盗,逼得我不能在此立脚。唉,天地虽大,还有一块干净土吗?”说罢,竟放声大哭起来。
小和尚听了,不但一些儿不替未老先生悲伤,反仰天打着哈哈,说道:“老施主也太不旷达了,世上没有千年世守的业,堂皇天子的锦绣江山,拱手让给旁人的事,历朝以来不皆是如此吗?这一片桃林,算得了甚么?老施主破点儿工夫,栽培种植,不到十年,又是一般的产业,那值得这许多老泪?”
未老先生听小和尚这们劝慰,更伤心得哭不可抑。同来打扫的工人在旁用许多不伦不类的话劝解,倒把未老先生劝住了,搀扶着工人回家。只好打算婉求曹家,稍宽假几日,另觅迁移之所。
次日,等曹家人前来兑价接收产业,等了大半日,不见人来。下午就听得黄花镇上和柳仙村里的人纷纷传说,曹上达昨夜正和他第六个姨太太睡了,不知被甚么人腰斩在床上。那姨太太直到今早醒来才知道,还不知是甚么时候死的。
曹上达夜间在姨太太房里睡觉,房外照例有十来个把势⑥轮流守候。房里还有几个丫鬟,也是轮流听候使唤。昨夜房外的把势,房里的丫鬟都眼睁睁的,并不曾偷闲睡着,窗门也都关得严密,不曾打开。今早同睡的姨太太,忽然在床