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己向乞丐问道:“你这畜牲,存心趁我的喜庆日子来破我的禁忌么?为甚么要骂我有像你一般讨吃的这一天呢?”
这乞丐被当差的打横了心,也不知道忌讳了。见杨祖植赶过来问他这话,就翻起一双白眼,望着杨祖植说道:“三十年河东,四十年河西,你能保的住永远没像我的这一天吗?老实说给你听,我少年的时候,在家也有三妻四妾,出外也是前护后拥,哪一件赶不上你?你少凶点儿。”杨祖植被骂得气破了胸脯,指着乞丐的脸,厉声叱道:“你若不是一个不成材的东西,何至好好的家业会弄到讨吃。你知道我有多大的家业?不和你一样不成材,怎么有弄到像你的这一天?”乞丐反凑近身来,对准杨祖植的脸,做出鄙视不屑的样子,哼了一声说道:“且慢夸口。三场人命两次火,看你像我不像我。”杨祖植看了这情形,气得说话不出,提起脚就是一下,不偏不倚,正正的踢在乞丐小腹当中。
这乞丐本来是痨病鬼模样,也合该杨祖植家里得遭横祸,乞丐受了这一脚,登时倒在地下,只叫了一声哎呀,打了几个滚,两眼往上一翻,两脚往下一伸。杨祖植怒还不息,待赶上去再踢两下时,乞丐已无福消受,被踢死了。杨祖植也不放在心上,拿了几串钱给地保,叫地保领尸安埋。那知道这乞丐所说少年时候在家有三妻四妾,出外前护后拥的话,并不虚假。他确是一个官宦人家的子弟,就因不务正业,无所不为,被家里驱逐出来。他生成执拗的性质,既被家里驱逐,宁肯在外乞食度日,不愿再回家去。他家里曾屡次派人来接他,他踩也不睬,情愿讨一顿吃一顿,终年挨饥忍冻。已如此经过好几年了。于今被杨祖植一脚踢死,当时就有他同伴的乞丐,报信到他家里。古人说的:人命关天。杨祖植在忿怒的时候,踢了这一脚不打紧,这一场人命官司遭下来,便非同小可了。耗费了家产的大半,结果才免了罪戾。
这场人命官司刚打完结,接着又闹出了一场人命。这场人命,就是因杨祖植新纳的妾不安于室。杨祖植为这妾进门的这日,家中就遭了人命官司,觉得这妾的命运极坏。正在和乞丐家属打官司的时候,退财呕气,对这妾当然说不到宠爱两个字上去。当小老婆的人,如何能耐得住冷淡?偷偷摸摸的,便和那个打乞丐的当差的勾搭起来了。杨祖植直到打完了官司,心里才略略的安逸了些儿,就发觉小老婆和当差的暖昧情事。这一气,竟比受乞丐的恶骂还要厉害几倍。公子少爷的性格,心平气和的时候处事,尚且不知道思前虑后,何况失意之馀,又在气忿填膺的时候呢?当时一发觉了这奸情,就将当差的毒打了一顿,并定要送官惩办。幸亏了他夫人是平江大绅士叶素吾的小姐,很精明贤德,劝了又劝,杨祖植才只把当差的斥退了。
这小老婆见奸情败露,奸夫挨了打还要送官,料知自己也免不了有一场大羞辱,一时情急起来,竟乘着杨祖植正在打当差的时候,悄悄的拿一盒宫粉①,往口里一倒。待杨祖植走进小老婆房里来时,已是不可救药了。小老婆虽是花钱买来的,然不遭横死则已,一遭了横死,便是平日和小老婆绝不相干的流氓痞棍,遇了这种场合,立时都变成小老婆的亲戚故旧了,成群结队的跑到杨家来闹。这个问杨祖植:“为甚么将我的姑子逼死?”那个问杨祖植:“为甚么把我外孙女儿逼死?”说起来,没一个不是小老婆的至亲。杨祖植明知是一般痞棍想借事来讹诈银钱的,自然恃强不理。然而有那个被毒打斥退的当差从中主使,竟告了官。
这一场人命官司虽不比打死乞丐那们大,但也耗费了不少的银钱。这两场人命官司下来,杨晋谷大半世宦囊所积蓄的,已所馀无几了。田园产业,都已归了别人。只略馀了一点儿衣服细软,在杨祖植这种挥霍惯了的人手里,区区之数,算不得是财产了。而那个被斥退的当差,还记恨在心,不肯善罢甘休,无时无地不暗中和杨祖植为难。把杨祖植吓得连树上掉下一片枯叶,都疑心是大祸临头了。他夫人觉得思恩府万不能住了,劝他趁这时还有点儿衣服细软在手里,可以当盘川,夫妻两个动身到平江来,依赖岳父度日。好在叶素吾家业极富,叶素吾夫妇原来极痛爱女儿,巴不得女儿女婿长远住在家里。
杨祖植夫妇到平江来后,杨天池才去广西寻觅父母。杨天池并不知道他父亲是广西哪府哪县的人,泛泛的访问,偌大一个广西省,又在杨祖植夫妇已离开了广西之后,莫说费四年的时间访不着,便是四十年,又如何访得着呢?不过杨天池既是生成的天性笃厚,又练就了这一身的本领,越是访不着,越觉得这身子没有来历,算不得英雄豪杰。经碧云禅师作伐,与朱恶紫小姐结婚之后,成立了室家,更日夕不辍的,思念亲生父母。
一日,向清虚道人说道:“我记得蒙师傅当日救活弟子的时候,曾说过能使弟子一家团圆的话。于今弟子已承师傅栽培,练就了这些本领,并成就了家室。师傅待弟子的恩重如山,弟子就粉身碎骨,也永远报答不了。惟有尽今生今世的寿命,时刻在师傅左右伺候。只是生育我的父母,至今还在人世,弟子受了一场生育之恩,不但毫没报答,即见一面,使两老略得安慰的事都做不到,心里实在过不去。弟子深知道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