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死不如生,到底是动虚静实。收拾起油嘴一张,放下了空拳两只。
花落鸟啼,若不自知机;酒阑客散,必遭人面叱。艳阳春色,漫说绝伦;兰陵清膏,休夸无匹。纵美于打辣酥,即甜如波罗密。再若
尝时,何异于曹溪一滴?
济公颂罢,笑一笑,即放下杯子立起身,张提点见他懒饮,也不苦劝,还了酒钱走出来,便道:‘你既不喜吃酒,再同你到湖上看看
山水罢!’二人携手来到湖上,倚著堤柳,看那两峰二湖之胜,济公会悟于心,又作一颂道:
山如骨,水如眼,自逞美人颜色;花如笑,鸟如歌,时展才子风流。虽有情牵绊人,而水绿山青,依然自在。即无意断送我,如鸟啼
花落,去也难留。
阅历过许多香车宝马,消磨了无数公子王孙。画舫笙歌,何异浮云过眼;红楼舞袖,无非是水上浮沤。他人久住,得趣已多;老僧暂
来,兴复不浅。你既丢开,我又何恋?立在此,只道身闲;看将去,早已眼倦。
咳!非老僧爱山水,竟忘山水,盖为看于见,不如看于不见。
是时天气甚热,有一后生,挑了一担辣酸菜汤来卖。济公向张提点道:‘这辣酸菜汤甚好吃,要你做个主人请客。’张提点道:
‘这是小事,你但请吃,我付钱。’那后生盛了一碗来,济公只两三口便吃完,又叫盛来。张提点道:‘此物性冷,怕坏肚腹,不宜多吃
。’济公道:‘吃得爽快,管那肚皮做甚!’一碗一碗吃下,连吃了半桶。张提点付了钱,见日已落山,正待送济公回寺,恰好沈万法来
寻济颠,遂别了张提点,沿湖堤回寺,就一迳走入自己房中去睡。到了二更,只听得肚里碌碌的作响,因叫沈万法道:‘我肚里有些作怪
,可快些起来扶我到毛厕上去。’沈万法慌忙起来,搀他下床,刚走出房门,济公叫声:‘不好了!’早一阵一阵的泻将出来。不期门外
正有个园头,在那里打地铺,不曾提防,被济公泻了一头一脸。园头著了急,乱嚷道:‘就是泻肚,也该忍著些,怎就劈头劈脸的泻来!
’济公自觉理短,只得赔个小心道:‘阿哥休怪,是我一时急了,得罪!得罪!’园头没法,只得自去洗濯。谁想济公这一日泻个不停,
才睡下,又爬了起来,甚觉疲倦,到天明,饮食俱不要吃,松长老得知,忙自进来看道:‘济公!你平日最健,为何今日一病,即疲惫如
此?’济公也不回言,但顺口作颂道:
健健健,何足羡?只不过要在人前扯门面。吾闻水要流乾,山要崩陷。岂有血肉之躯支撑六十年而不变?棱棱的瘦骨几根,瘪瘪的精
皮一片。既不能坐高堂享美禄,使他安闲;又何苦忍饥寒奔道路,将他作贱?见真不真假不假,世法难看;且酸的酸,鹹的鹹,人情已厌
。梦醒了,虽一刻也难留;看破了,纵百年亦有限!倒不如瞒著人,悄悄去,静里自寻欢;索强似活现,世哄哄的,动中讨埋怨。急思归
去,非大限之相催;欲返本来,实自家之情愿。
咦!大雪来,烈日去;冷与暖,弟子已知。瓶乾矣,瓮竭矣,醉与醒,请老师勿劝。
松长老听了,因叹羡道:‘济公来去如此分明,禅门又添一宗公案矣!不必强他,可扶他到安乐堂里去静养罢!’沈万法听见师父要
辞世,相守著只是哭。济公道:‘你不用哭,我闲时赖你追随,醉里又得你照顾。今日病来,又要你收拾,你一味殷勤,并无懒惰,实是
难为了你。且你拜我为师一场,要传你法,我平日只知颠狂吃酒,又无法可传;欲即将颠狂吃酒传你,又恐你不善吃酒,惹是招非,反误
了终身,坏了佛门规矩。倒不如老老实实取张纸来,待我写一字与你,问王太尉讨张度牒来做个本分和尚,了你一生罢!’
沈万法听了,又哭道:‘师父休为我费心,只愿你病好了,再讨度牒也不迟!’济颠道:‘我要休矣,不能久待,可快取纸笔来!’
沈万法见师父催促,只得走出来与众僧商量。众僧道:‘师父既许你讨度牒,他做了一世高僧,岂无存下的衣钵?虽没有存在寺中,一定
寄放在相知的人家。趁他清醒,要求他写个执照,明日死后,好去取讨。’沈万法摇著头道:‘我师父平日来了便去,过而不留,如何有
得?’监寺道:‘你师父相处了十六厅朝官,二十四太尉,十八行财主,莫说有衣钵寄顿,就是没有,也要化些衣钵与你,你若不好意思
讲,可多取一张纸来,待我替你出面向济公诉说。’
沈万法信言,取了两张纸来,放在济公面前,济公取一张,写了与王太尉求度牒的疏,见桌上还有一张便问道:‘这一张是要写什么
的?’沈万法含著眼泪,不做声。监寺在旁代说道:‘沈万法说他与你做了一场徒弟,当时初入门,未得什么好处,指望师徒长久,慢慢
的挣住,不幸师父今日又生起病来,他独自一身,恐后来难过,欲求师父将平日寄放在人家的衣钵,写个执照与他,叫他去讨两件来做个
纪念也好,万望师父慈悲。’济公听了微笑道:‘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