年酒力不加,和衣睡了。陈魁见他醉倒,扶起,与他脱身上道袍,留下小衣。分付店家收拾酒果,与他带上房门,自己到隔壁房内睡了。至半夜后,店家睡熟,他走将起来,悄地开了店门。复将入来,往冯年房里,把被囊并那件道袍一齐拿着,径自去了。一个人也不晓得。
不觉天明,店家起来,见店门已是大开,忙问:“里面不曾失什么对象么?”惊得冯年一骨碌扒将起来,一看叫道:“不好了!被囊衣服,并五十两银子,一些也没有了。”忙去叫陈魁,见是个空房。便问店家:“陈客那里去了?”店家道:“我不知道。昨夜与你吃酒,后来他自往房里安歇。”冯年便道:“他几时来你家歇的?”店家道:“昨日你先进门,他便来了。”冯年道:“不好了!遇着骗子也。昨日说在此卖些紬缎,等着铺家银子,那知他是歹人。”店家道:“三钱东道,被他赖着走去。如今你又失了物件,难道要你赔不成,如今快快去罢。”冯年心下气恼,又没了身上道衣,只有小衣,又不好出去街前去。左思右想,并无计策。身边剩得五钱银子,欲买一件衣服,又没了盘费。若留了银子,身上不好看,恨不得把所佩之刀自刎。又想道:“我千辛万苦来到此间,指望见我妻子一面。如今弄得上天无路,入地无门。”又想道:“此处离武府不远,不免去打听一番,再作理会。”便与店家道:“我昨日在你宝店,止歇得一夜,倒没了许多银子,并不曾吃得一顿饭。我如今盘缠衣服尽没了,我去前边武府中探一亲眷转来。若有东西,酬你便了。”
店家听见说武府探亲,惧他势头。又见他没了东西,怕他转来费嘴,忙道:“客官,这是好事。既去望亲眷,可用了早饭么?”冯年谢道:“腹中饱满,吃不下去,多承盛情。”出门一径到了武府前,见了一个长班,道:“敢问尊府里有一位夫人姓淳于的么?”那长班看他一眼,见他两接衣服,不像正经的人,便不去礼貌着他,道:“你问他怎么?”冯年道:“是我至亲,我欲求见一面。”长班听见说是至亲,便想道:“淳于氏乃老爷的性命活宝一般,若不通报,倘若果是至亲至友,以后必见责于我。”便道:“老爷入朝去了,无人在家,怎么是好?”冯年想道:“武爷不在,正好相见。只是此人不肯通报,不免将这五钱银子送了他,得见妻子一面,别件事也不想了。毕竟盘缠少不得送我十余两好回去。”忙往袖中取了那五钱银子,笑道:“多劳足下转达一声,不多酒费奉送,望勿嫌轻。”长班道:“尊驾要我传报便使得,这银子断不敢受。”冯年再三推逊,长班收了进去,与女婢说:“新娘娘有一位至亲在外相见。”淳于氏听见说有一至亲友在外相见,只道是武三思亲戚来求见他的,便盛服浓妆,带了两个使女出来。冯年听见妻子出来见他,满心欢喜,在大堂上站着,痴痴呆等。只听得环佩之声,远远望见淳于氏,如月宫仙子一般,冉冉而来。冯年看见,好不喜欢。
淳于氏忙令使女请他过来相见,女使看见冯年,疑为跟随人役。问道:“你家主在那里?可快请来相见,我新娘娘已在此候了。”冯年答道:“我非下役,乃洛州冯年求见新娘娘,有话面议。”那淳于氏听见说,吃了一惊,想道:“他到此,莫非要赎我回去。我在此朝朝寒食,夜夜元宵,好不快活。怎生又回去受那寂寞,况我丑声已彰满,还有何面目归去。”正是:
黑蟒口中舌,黄蜂尾上针。
两般犹未毒,最毒妇人心。
他一时间主意差了,便道:“我已身归武府,与他思断义绝的了。况李府中已与了你五十金,足可当身价。今日到此,更欲何为?”冯年听见这话,气得面色如土,语言蹇涩,想道:“原来直恁无情。”欲往外径走,又道:“我如今身畔并没一厘盘费,怎好回家。”便又下气,反唤那新娘娘道:“我来此,别无他意。只因我出外既久,回家闻知消息,心下甚是割舍不得,故此特来探问因何而起。身边带了几十两盘费,昨晚店中被盗,连衣服都偷去了。今娘娘既已拒绝,我何敢再看,只求看向日恩情分上,借我一二两盘缠,还归故土,感激不尽。”淳于氏见说,便变了面色道:“我女人家,那有钱钞与你?”冯年几道:“你衣衫首饰尽多,难道直恁无情,看我沦落。”两个女使倒掉下泪来,忙取头上几件簪珥,递与冯年。冯年还未相接,淳于氏看见,就扯住女使之手,不欲与他。冯年一见,大怒道:“你这淫贱恶妇,恁般无义。你欲我死于他乡,作异域鬼耶!”抽出所佩解手刀,大步赶到屏后。一刀刺去,正中咽喉。正是:善恶到头终有报。只争来早与来迟。
淳于氏已死,一时合府乱嚷起来,忙把冯年捉住。
毕竟不知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二十四回 张柬之大骂六郎 魏元忠惭怀十罪
诗曰:
聪明伶俐自天生,懵懂痴呆未必真。
嫉妒只因眉睫浅,戈矛时起笑谈深。
九曲黄河心较险,十重铁甲面尴憎。
时因酒色亡家国,几见诗书误好人。
却说冯年忿怒,把淳于氏一刀刺去,正中咽喉,跌倒在地,实时死了。合府人一时沸嚷起来,各房男妇大小,俱走到堂前,见淳于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