心灰意懒了。想天下知我秋鹤的,惟有翠梧。翠梧已去,闺阁尚有何人知我?岂不知你偏来提我一提,我还不知道你有择婿的意思,后来知道了,你想我是极心热的人,可感激不感激呢?”韵兰红了脸,笑道:“这回子横竖没人,我老实告诉你,当时我见了你的诗,就看出你的肺腑来,便想从你的。岂知你早有妻子,我母亲也无可奈何,只得受贾姓的聘。谁料他做出这件事来,早知要误到这般,倒不如给你做个。”话未说完,面上已红,便咽住了,秋鹤道:“卿言太重,我那里敢当?我且问你,贾公子现在究竟若何?”韵兰叹气道:“我知道他的信,我还到青楼中来么?你外边朋友多,可替我确确实实的打听,我的身体便好归着,恐怕到了三年,那姓莫的回来,我也不能不从他。我的意思,从定了一个人,也断不肯反复再生枝节,虽苦也要终身。你将来看我就见了。”秋鹤道:“本来应该早去打听。”韵兰道:“你说我不打听么?我不知费了几许心,逢人便问,那里问得出?”秋鹤道:“妹妹放心,这事在我身上,包管有个水落石出。但想妹妹父母的棺木,有在苏州的,有在扬州的,趁你现在得意的时候,应该早早安葬。
我却想起来了,你信得过我,我同你先把这件事办妥了,再作道理。”韵兰道:“唉,这事我已经想了不知几千遍了。上年我生母的柩,也已摧回,同父亲母亲的柩,厝在一处,又在七子山之西木渎购了一地,岂知去冬方向不吉,不能安葬。我本来想今年清明前把他入土的,招堪舆家选日,说三月初八日最好,否则要冬间了。近日来这园子里多少姊妹进来,处处必须照顾,现在吴夫人又快到了,我难道好离开么?仔细想,总得一心服妥当的人,先替我去办妥,临期,我到那里监视入土。你想我这个人那里能找出肯替我办事的人来?就是有妥当的人,肯做这件事么?我也没法,只得错了这机会,且到冬间再办罢。”秋鹤道:“今儿已二十了,要办也是时候了,你把寄厝的地方同坟地的山主姓名写给我,我来替你办去。三具棺木,我来替你扶去,就算孝子也不妨的。”韵兰道:“虽蒙见爱,那里敢当?
托你办这件事,你还有父母在堂呢。”秋鹤道:“这有什么忌讳?
我有一句真切话儿,同你说了罢,你莫告诉人,我爱服妹妹的意思,谁也比不上,但不能把心取出来给妹妹看罢了。但凡有什么差委,除了要我性命,总肯竭力替办。不信,我说个誓你听听。”韵兰笑道:“你又要发呆性了,有什么誓呢?只不过我心里抱歉。”秋鹤道:“千万不要抱歉,好妹妹,你委了我罢,我办不妥当,回来你要什么责罚我,我也愿的。”韵兰笑道:“托你办事,应该谢你,也没见好责罚你的道理。”秋鹤道:“你不知道我的心,但凡能竭力干了一件事儿,就算报答你一寸,你差我这件事,比登科极第还乐呢。”韵兰想了一想道:“这么着,你就替我办罢,我把这地方通写给你。”说着,走到书桌边上,秋鹤也立起来,替他磨了墨,另点一枝洋烛。韵兰便详详细细的写了一纸,给秋鹤收好,笑说道:“我谢了你,你要算我同你生分,我也不谢你了。你再停一两天,就要同我去先到坟上,横竖砖石及界石,去年都已预备好了,你只好到观音山水闸头去请万先生,同到坟客那里,石灰炭屑,就在近处买罢。大约四五十担够了,一面找人破土开工,坟上也要备一个席棚,一面去把三具棺木雇只船运到席棚里,到十二日我必定来到坟上。但工程虽不甚大,坟上也要几株松柏,我这件事从没经历过的,以后你索性多住几天,还要替我监视呢。但不知要多少费用,你替我估着。”秋鹤道:“大约有四五百金,也差不多儿了。这个款,我来设法报效了罢。”韵兰道:“这个断断不能,我现在境况还好,区区费用,难道我不能使么?你是寒士,那里有这种闲款?就是你有钱,也没这个名分道理,先人在地下,也不安的。我烦了你,已太过了,还要你赔钱,你要这个,我就不叫你去。”秋鹤想了一想道:“也好,我廿二就去。”韵兰也想了一想,点头道:“你廿二去么?极好!我来替你雇船,费用都带了去。”秋鹤道:“船也不用你预备,你把银子交给我就是了。但是你初九日必要动身了,你的船就在上海,我替你雇定,叫他十二日来,预先约定,用小火轮拖带。
到了苏州,开到七子山,不过一天工夫,你便住在船上,我命轿子来接你,最妥当的。”韵兰大喜,就此约定,心中自是感激。
想秋鹤这般待我,也不知道前生有什么因缘,又想我待他,并不甚奇,他肯如此尽心,我病的时候,又舍身救我,因笑道:“你当日割肉的地方,给我看看。”秋鹤道:“现在还有一个瘢疤,何必看呢?”韵兰道:“不妨,你总要给我看看。”秋鹤再三不肯,韵兰再三催看,秋鹤只得解开衣襟,把胸露出,果然有钱大一个瘢痕。韵兰心中感动,便欲下泪,连忙擦着双眼。
秋鹤道:“本来怕你伤心,不给你看,这回又哭了,何必呢?”
韵兰停了一回,道:“弱质重完,皆出吾兄所赐,吾欲以身相报,作坡老之朝云,香山之樊,素奈还有许多枝节。如不嫌卑贱,请今朝先结为兄妹,倘今生不能从君,来世再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