?佟佳氏心中的焦急,那桂祥兄妹如何知道。惠征死的时候,佟佳氏和儿女三人原做几件素服的,如今看看手头拮据,那素衣从身上一件一件剥下来,低旧送到长生库中去了。
那时候慢慢地到了深秋,天气十分寒冷,西风刮在身上,又尖又痛。佟佳氏因贫而愁,因愁而病,病倒在床。那桂祥和蓉儿两人原懂不得人事,只有兰儿在一旁侍奉。这时佟佳氏口渴得厉害,只嚷着要吃玫瑰花茶儿。兰儿便在母亲枕箱边掏了十几个钱,嘱咐桂祥兄妹两人好生看着母亲,她自己略整一整头面,出门买茶叶去。谁知出得门来,西北风刮在她身上,冻得她玉容失色,两肩双耸。她低着头,咬紧了牙关,向街上走去。亏得那茶叶铺子离她家不很远,穿过两条街,绕过一个弯儿便到了。这茶叶铺子是她常去的,她母亲只爱吃好茶叶,所以兰儿常去买茶叶的。这时她一脚踏进店堂,心中便是一跳:见只有一个傻子伙计站在柜身里面。
那傻子伙计姓牛,名裕生,平日原有些傻头傻脑的,最爱看娘儿们。平日站在柜身里,远远见了一个娘们在街上走过,他便张大了嘴,伸长了脖子,垫起了脚跟,睁大了眼睛望着。
要是有一个女人踏进店堂里来买茶叶,他总抢在前面,喜眉笑眼地上去招呼;一面一句天一句地和那女人兜搭着,一面却多抓些茶叶给她,讨她的好儿。但是他虽对女人万分地殷勤,那女人却个个厌恶他,叫他傻子。而且他平日见的女子却没有一个好的,大半都是穷家小户的女人,或是大户人家的老妈子粗丫头,他见了已经当她是天仙了,何况见了这千娇百媚的兰儿, 怎不叫他见了不要魂灵儿飞上半天呢?那兰儿也曾遭他几次轻薄,什么好人儿美人儿,满嘴的肉麻话儿。兰儿总不去理他,拿了茶叶便走。
如今走进店来,见只有牛裕生一人在店堂里,且见了自己早已笑得把眼睛挤成两条缝,迎将上来。兰儿心想不买茶叶了,回心又想,母亲正等着茶叶吃呢,空着手回去,却去要叫母亲生气。这样一想,便硬一硬头皮,上去买茶叶。牛裕生伸手来接她的钱,她拿钱向柜上一掷,说了一句玫瑰花茶儿,便绷起了脸儿不说话了。牛裕生一边包着茶叶,一边涎着脸和她七搭八搭,又说 :“真可怜!这样一个美人胎子,却没有衣服穿,冻得鼻子通红,叫我怎不心痛死呢 !”嘴里叽叽嘻嘻地说着。
兰儿听了,总给他一个不理不睬。那牛裕生包好了一大包茶叶,放在柜台上。兰儿伸手去拿时,冷不防那人隔着柜身伸过手来,抓住兰儿的手臂,用力一拉,兰儿立不住脚,扑进柜身去。那人腾出右手来,摸着兰儿的面庞,嘴里说道 :“我的宝贝!这粉也似的脸冻得冰冷,怎么叫我不心痛呢?待我替你捂着罢!
”说着,竟把那又黑又糙的手伸向兰儿粉颈子里去。急得兰儿只是哭骂。今天凑巧,他店里人都有事出去了,这街道又是很冷僻的,所以牛裕生放胆调戏着,却没有人来解围。那牛裕生欺侮兰儿生得娇小,一手拉住她肩膀,一手在柜台上一按,托地跳出柜台来。
牛裕生正要伸手上前搂兰儿的腰时,正是事有凑巧,这时外面闯进一个人来,大喝一声道 :“好大胆的囚囊!竟敢青天白日里调戏女孩子 。”那牛裕生见有人进来,忙放了手,连说:“不敢 !”那人气愤愤地要上前去抓住他,要送他去保甲局里去。慌得牛裕生跪下地来,不住地磕头求饶。这时那店里掌柜的也回店来了,见了这情形,也帮着求情,一面又喝骂那牛裕 生。这时店门外也挤了许多人看热闹,大家说 :“送局去办!
”倒是这兰儿,因为自己抛头露面给众人看着,怪不好意思的,便悄悄地对那人说 :“饶了他也罢,我要回家去了 。”那牛裕生听兰儿说肯饶恕他,便急忙向兰儿磕下头去。兰儿也不理他,拿了茶叶转身走出店去了。
走不上几步,只见那人赶上前来,低低地向兰儿问道 :“你是谁家的小姐?我看你长得这副标致的脸儿,也不像是平常人家。看你身上又怎么这般寒苦?”兰儿听他问得殷勤,便也向他脸上打量着,看他眉清目秀,竟是一位公子哥儿。知道他是热心人,便也把自己的家境和父死母病、流落在客地的情形,原原本本地告诉他。那人听了,连说 :“可怜 !”他又说自己也是旗人,父亲在本城做兵备道,他自己名叫福成。说着,他两人已经走到兰儿的家门口了。那福成从衣袋里掏出四块钱来,向兰儿手里一塞,说 :“这个你先拿回去用着罢,我是没有财产权的,不能多多帮助你。但是我回去想法子,总要帮助你回京去 。”兰儿见他给钱,不好意思拿他的,忙推让着,那福成再三不肯收回。兰儿心想,一男一女站在门口推来让去的,给旁人看了不雅;又想自己家里连整个儿的银钱也没有一个了,如今我收了他四块钱,也可以度得几天。可怜穷苦逼人,任你一等的好汉,到这时也不得不变了节呢!兰儿这时虽收了福成的银钱,却把粉腮儿羞得通红,低下脖子,再也抬不起头来。亏得那福成却是一个少年老成的公子,见兰儿接了银钱,便一转身走去了。兰儿定了一定心,走进屋子里去。她母亲睡在床上问 :“怎么去了这半天?”兰儿便把茶叶店伙计调戏的事瞒了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