悄悄地跑到兰儿家去看望。
谁知她全家人都动身去了。大公子又打听得停船的地方,急急赶去。可惜只差了一步,那兰儿的船已漾在河心,只剩一个空落落的埠头。这公子站在埠头上,对着那船,只是出神。忽然,船窗里露出一个女人的脸来。大公子看时,认识是兰儿的脸。
只见那兰儿微微地在那里点头,大公子在岸上痴痴地望着。那船身愈离愈远,直到看不见了,大公子还是直挺挺地站着不动。
直到另一只船靠近埠头来,遮住他的眼光,他才叹了一口气回去。这里兰儿在船里,心中不断地感念着那公子,想到他亲自赶到埠头来送行,这是何等深情!我家在这落魄的时候,有这 样一个多情多义的公子,今生今世须是忘他不得。
不说兰儿的心事,再说佟佳氏带了丈夫的棺木和两女一子坐着船,在路早行夜宿,向北京赶着路程。一船孤寡,看在佟佳氏眼里倍觉伤心。她想丈夫在日,携眷赴任,在这路上何等高兴!到了芜湖地方,那文武官员在码头迎接,又连日摆酒接风,又是何等风光!如今触目凄凉,还有谁来可怜我们呢!想着,不觉掉下眼泪来。一路上孤孤凄凄,昏昏沉沉,不觉已到了天津。从天津过紫竹林到北京,不过一日多的路程,转眼到了家里。
她家原是世袭承恩公,还有一座赐宅在西池子胡同里,佟佳氏带着子女住下。这光景不比从前丈夫在日,门庭冷落,帘幕萧条,说不尽的凄凉况味。兰儿原有旧日作伴的邻舍姊妹,多年不见,彼此都长成了。又见兰儿出落得袅娜风流,大家都爱她。今天李家,明天王家,终日姊姊妹妹,说说笑笑做着伴,倒也不觉得寂寞。她们见她光景为难,姊妹们有赠脂粉的,有赠衣衫的,还有暗地里赠她母亲银钱的。佟佳氏靠着邻舍帮忙,勉强度着日子。
看看到了春天,正是桃红柳绿,良辰美景。北京地方终年寒冷,难得到了暮春时候,天气和暖,便有许多红男绿女出来,逛庙的逛庙,游春的游春,十分热闹。便是兰儿在家里,也常有女伴来约她出去游玩,什么琉璃厂、陶然亭,她们也曾去过。
后来那班女伴忽然有许多日子不来了,兰儿想念她们想得厉害,便也忍不住亲自上门去看望。谁知一打听,吓得她急急跑回来,躲在家里,再也不出门去了。佟佳氏看了诧异,忙问时,才知道今年皇宫里挑选秀女,宫里出来的太监正搜查得紧,见八旗人家有年轻貌美的女孩子,便也不问情由,硬拉进宫去候选。因此住在京城里有女儿的八旗人家,都把女儿深藏起来。 已经说有婆家的,便急急催着婆家来娶去;便是没有婆家的,也替她说了婆家,连晚送了过去。正闹得家翻宅乱。兰儿认识的这几家姊妹差不多都是在旗的,因此她们也深深地在家里躲起来了。兰儿还睡在鼓里呢。她母亲佟佳氏听了这个消息,心下也愿意,她心想:女儿选进宫去当一名秀女,也胜似在家里挨冻受饿。说不定得了皇帝的宠幸,封贵人,封妃子,都在意中。当下便把这意思劝着女儿。谁知兰儿一听便嚎啕大哭起来,从此饭也不吃,头也不梳,终日躲在房里不出来。要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
第七十回琼珠翠玉聘儿去 婉转歌吟引凤来
却说女孩儿家到了摽梅年纪,总未免有几分心事。便是这兰儿,她受了那道台儿子的保护恩惠,心中岂有个不感激的。
那公子又长得白净俊美,从来说的,自古嫦娥爱少年,兰儿看了他那一表人才,也不由得不动心。只因他两人遇合得迟,分离得快,这一段情慷也无可寄托,只是两地想念着罢了。在兰儿的意思,那公子是同旗的,终须有进京的一天,到那时他若有心,天缘凑合,了却两人的心愿,也是说不定的。但是女孩儿的心事藏在心眼儿里面,轻易不肯告诉人知道的。如今听母亲说要把她送进宫去,急得她嚎啕大哭起来,嘴里连说 :“俺不愿去 !”佟佳氏看她哭得厉害,便也死了这条心。谁知母亲虽不曾把她送进宫去,她自己却好似把自己送进宫去了。
事情真也凑巧,前几天兰儿出门去看望她邻舍姊妹,她那副俏脸儿俊身材便已落在人眼里了。那天有一个宫内太监正走在西池子胡同,迎面见了这兰儿,不觉把他看怔了。心想:天下有这样美貌的女孩儿吗?看她穿着长衫,垂着大辫,额上鬋发齐眉,脚下光趺六寸,这分明是八旗女儿了。他看了,忙回宫去报与崔总管知道。那崔总管这几天因挑不出美貌的女孩来,正在那里发闷,听了那太监的报告,便急忙赶到西池子胡同来,在兰儿左右人家打听兰儿的家世。知道她父亲做过芜湖 关道,又是世袭承恩公,兰儿很够得上做秀女的资格。原来清官里点秀女也有一定的品级,必得那女孩儿的父亲做官做到四品以上,才可以入选。如今兰儿父亲是从二品衔,恰恰可以当选。秀女的年纪原限定十四岁到二十岁的,如今兰儿已是十九岁,正在妙年。那总管打听明白了,便去报内务府。那内务府此番奉了孝贞皇后的密旨,务要选几个绝色的女子,叫这位风流天子收收心。因此那班太监和内务府人员都十分起劲,在外面到处如狼似虎地搜寻着。如今听这总管报来,立刻派了人员,和这总管太监们到兰儿家里来。
兰儿在