物送安南客人的。”凤姑道:“我替你将玉马系在衣带旁边,时常看看,只当是奴家同行一般。”两个这一夜凄凄切切,讲说不了,少不得要被窝里送行,愈加意亲热。总是杜景山自做亲之后,一刻不离。这一次出门,就像千山万水,要去一年两载的光景,正是:
阳台今夜鸾胶梦,边草明朝雁断愁。
话说杜景山别过凤姑,取路到安南去,饥餐喝饮,晓行暮宿,不几时望见安南国城池,心中欢喜不尽。进得城门,又验了路引,搜一搜行囊,晓得是广西客人,指引他道:“你往朵落馆安歇,那里尽是你们广西客人。”杜景山遂一路问那馆地,果然有一个大馆,门前三个番字,却一个字也不认得。进了馆门,听见里面客人皆是广西声气。走出一两个来,通了名姓,真是同乡遇同乡,说在一堆,笑在一处。安下行李,就有个值馆的通事官,引他在一间客房里安歇。杜景山便与一个老成同乡客商议买猩猩绒。那老成客叫做朱春辉,听说要买猩猩绒,不觉骇然道:“杜客,你怎么做这犯禁的生意?”杜景山道:“这不是在下要买,只因为赍了安抚之命,不得不来。”随即往行李内取出官票与朱春辉看。朱春辉看了道:“你这个差不是好差。当时为何不辞脱?”杜景山道:“在下当时也再三推辞,怎当安抚就是蛮牛,一毫不通人性的,索性倒不求他了。”朱春辉道:“我的熟经纪姓黎,他是黎季嫠丞相之后,是个大姓。做老了经纪的。我和你他家去商量。”杜景山道:“怎又费老客这一片盛心?”朱春辉道:“尽在异乡就是至亲骨肉,说那里话?”两个出了朵落馆,看那国中行走的,都是樵髻剪发,全没有中华体统。到得黎家店口,只见店内走出一个连腮卷毛白胡子老者,见了朱客人,手也不拱,笑嬉嬉的说得不明不白,扯着朱客人往内里便走。杜景山随后跟进来,要和他施礼,那老儿居然立着不动。朱春辉道:“他们这国里,是不拘礼数的。你坐着罢。这就是黎师长了。黎老儿又捐着杜景山问道:“这是那个?”朱春辉道:“我是敝乡的杜客人。”黎老者道:“原来是远客。待俺取出茶来。”只见那老者进去一会,手中捧着矮漆螺顶盘子,盘内盛着些果品。”杜景山不敢吃,朱春辉道:“这叫做香盖,吃了满口冰凉,几日口中还是香的哩!”黎老者道:“俺们国中叫做庵罗果。因尊客身边都带着槟榔,不敢取奉,特将这果子当茶。”杜景山吃了几个,果然香味不同。朱春辉道:“敝乡杜景山到贵国来取猩猩绒。为初次到这边,找不着地头。烦师长指引一指引。”黎老者笑道:“怎么这位客官要做这稀罕生意?你们中国,道是猩猩出在俺安南地方,不知俺安南要诱到一个猩猩,好烦难哩!杜景山听得,早是吓呆了,问道:“店官,怎么烦难?”只见黎老者作色道:“这位客长官,好不中相与,口角这样轻薄。”杜景山不解其意,朱春辉赔不是道:“老师长不须见怪,敝同乡极长厚的,他不是轻薄,因不知贵国的称呼。”黎老者道:“不知者不坐罪。罢了罢了!”杜景山才晓得自家失口叫了他“店官”。黎老者道:“你们不晓得那猩猩绒的形状,他的面是人面,身子却像猪,又有些像猿。出来必同三四个做伴。敝国这边张那猩猩的叫做捕傩。这捕傩大有手段,他晓得猩猩的来路,就在黑蛮峪口一路,设着浓酒,旁边又张了高木屐,猩猩初见那酒,也不肯就饮,骂道:“奴辈设计张我,要害我性命。我辈偏不吃这酒,看他甚法儿奈何我?”遂相引而去。迟了一会,又来骂一阵。骂上几遍,当不得在那酒边走来走去,香味直钻进鼻头里,口内唾吐直流出来,对着同伴道:“我们略尝一尝酒的滋味,不要吃醉了。”大家齐来尝酒。那知落了肚,喉咙越发痒起来,任你有主意,也拿把不定,顺着口儿只管吃下去,吃得酩酊大醉,见了高木屐,各各欢喜,着在脚下,还一面骂道:“奴辈要害我,将酒灌醉我们。我们却留量,不肯吃醉了。看他甚法儿奈何我?”众捕傩见他酢醺醺,东倒西歪的,大笑道:“着手了!着手了!猛力上前一赶,那猩猩是醉后,且又着了木屐,走不上几步,尽皆跌倒。众捕傩上前擒住,却不敢私自取血。报过国王,道是张着几个猩猩了,众捕傩才敢取血。那取血也不容易,跪在猩猩面前哀求道:“捕奴怎敢相犯?因奉国王之命,不得已要借重玉体上猩红,求分付见惠多少。倘右不肯,你又枉送性命,捕奴又白折辛苦。不如分付多惠数瓢,后来染成货物,为你表扬名声,我们还感激你大德,这便死得有名了。”那晓得猩猩也是极喜花盆,极好名的。遂开口许捕傩们几瓢。取血之时,真一点不多,一点不少,倘遇着一个悭鬼猩猩,他便一滴也舍不得许人,后来果然一滴也取不出。这猩猩倒是言语相符,最有信行的。只是献些与国王,献些与丞相,以下便不能够得。捕傩落下的,或染西毡,或染大绒,客人买下,往中国去换货。近来因你广西禁过,便没有客人去卖,捕傩取了,也只是送与本国的官长人家。杜客长,你若要收买,除非预先到捕傩人家去定了,这也要等得轮年经载,才收得起来。若性子急,便不能够如命。”
杜景山听到此处,浑身流出无数冷汗,叹口气道:“穷性命要葬送在这安南国了。”黎老者道:“杜客