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一月三十日,北风凄骨,四下同云,黑黯黯满布山坳。到得那边,已是黄昏时候,苟大官先到回营左近山上嘹望一过,沿山土垒约莫有一丈余高,营外刀斗森严,旌旗招扬。苟大官挨到三更时分,躲在土垒边,耸身一跃,跃在墙上,向里一望,见两个巡夜的刚刚走过。苟大官沿墙跟过去,到得空闲地方,一溜烟下来,一个一刀,将两个巡夜兵杀死。忙即跃过里墙,向下一望,见里面营帐内灯光燎亮,帐外寂无一人。就再耸身下得墙来,已是四更时分,听得外面打鼓,苟大官偷到帐前,只见一个年老妇人在灯下看书,旁边站着一人,知是噶格哩吗母子。苟大官仍不出声,仍是一溜烟跑了进来,站在那妇人跟前。那喀氏抬头一看,见了苟大官,猛吃了一惊,只问得:“你作什么?”噶格哩吗待要喊人,惊呆得也不出声,只见得地下一道光,那苟大官一把宝刀,插入地中足有一尺深,便道:“声张起来,立时杀却!”喀氏两个吓得跪在地上,低声软求。苟大官只不做声,忙将大绳解下,将他两个缚在一处,背在背上,说道:“跟我出去,出一声,立刻掷死。”苟大官背了两人,仍旧从墙上出来,出得营外,并没有一人知觉。比及天明到大营,康统领已率齐嵩等排队迎接,合营的兵欢声雷动,个个诧异道奇。到得巳正,黼清传令,便将两人枭首。
却说回营内,到天明不见了主帅,正在慌忙扰乱,忽探听得大营外悬有两个人头号令,方才明白。那时即有回营伪将托脱阿,忙将噶格哩吗的子女两人绑缚了,到大营前乞降。康统领想元恶已经授首,余党自宜解散,就也准了。择日班师,带了苟大官回省,从优保举。不料到得省城,苟大官忽来辞行,黼清笑道:“你这大功尚未保举,如何便去?难道吾怠慢你了?”
苟大官道:“蒙大人如此抬举,岂有不知恩的?只是小人散慢惯的,做了官倒要拘束起来,是以不愿做官。”黼清道:“你既不愿做官,就在吾营中当个差使也好。”苟大官道:“小人在营中也要守营中规矩,还是去的好。”黼清道:“你去做什么?”
苟大官道:“也没有去处,不过仍旧在江湖上,胡乱糊这口过去,倒好自在些。”黼清初尚坚留,见他执意不肯,不好勉强,只得赏了他些衣服、银两,并给他保了守备职衔。苟大官收拾行李,并那匹马,拜谢而去。黼清叹息不已。齐嵩笑道:“人说贼骨头,这苟大官的骨头想来自生成的。不要做官,倒爱做贼呢!”黼清道:“这也是天地间的奇士,你不要小觑他。他的本领咱们倒不及呢。”
闲话慢题,且说黼清回到省中,见了汤总督,汤总督自然十分嘉奖,一面专折奏闻,一面饬康黼清进京引见。引见后奉旨甘肃西宁府知府。康济时着开缺以四品京堂侯补,不到一月,甘肃藩司孙传煦出缺,朝命简放了康济时。到任后,回部听了更加慑伏,从此边疆无事,百姓安居乐业。总督汤公因病恳请开缺,专折密荐康济时。自代不到一年,黼清又升授了陕西巡抚。到任后,想到朱喟所送的画图明教我做这三年事,现在当了封疆重任,当为国家兴利除弊,当下想定主见,就做了一个折子,疏请将前奏十二条恩准施行,又谓洋烟虽禁,不绝其源,终留其害,因复疏请朝廷特派重臣与英主会议,永禁鸦片,不许来华。并出告示,严禁中国妇女缠足。告示一道录后太子太保克勇巴图鲁陕西巡抚部院康:严禁妇女缠足,剀切晓谕事照。得天地生人,自能运动。
父母遗体,不敢毁伤,未有以天地生人为不足而加以矫揉,以父母遗体为不佳而妄为戕贼。如世俗之所谓缠足者也,溯自陶唐,迄于秦汉,遗风虽渺,此俗未行。吴宫西子,仅传步躁之廊;齐国潘妃,始创生莲之步。降及唐宋,踵事增华。驯至元明,日新月盛,遂使缠足者吞声饮泣。及时之花样频翻,比巧争妍,隔巷之新妆并门。当于沿途所见,深知苦况难堪。最可怜者,小家碧玉,汲水则踯躅河头;最可恨者,富室明珠,下车即彷徨道左。长者肩扶,少者背负,莫不面容憔悴,行步迟回,伤心惨目,有如是耶!悖理违天,至斯极矣!呜呼!噫嘻!
道非蜀郡,空悲行路之难,世无长房,安得缩地之术?本部院忝膺疆寄,下察民情,何忍旁观,不为援手?缠足之说,约有不可解者三,亟宜改者二,其在生成残废,若宋孟絷之不良于行,报复仇仇,若齐鲍庄之不能自卫,犹可说也,犹可原也。
凡尔小民自作之孽,在己何疾,与人何仇?则不可解者,此其一。又如青楼妓馆犹曰献媚以取怜世族大家,乃亦效颦而不愧,截筋断骨咸以为美观,伐体伤身自以为得计,则不可解者,此其二也。若絷足以敬强暴,未闻以零丁弱质,用此羁糜刖足以讨奸回,何竟以清白良民同斯惨酷,将谓保全节操维系之?使无外心,而濮上之淫风愈炽,将谓整饬,纲常束缚之,使甘雌伏而闺中之悍妇仍多,则不可解者,此其三。况乎男子久服旗装,妇女犹仍故态,非情也。老者势难追咎,幼者若再效尤,非法也。凡此弊端二则,亟宜更张,外拟约法八条,以敬玩愒,藉以养中和之气,塞乘戾之门,洗数百年莫白之冤,造亿万百姓无疆之福。世间有极诬罔之事,敬告诸司天下无不慈爱之亲,咸聆此谕,除通饬阉属府厅州县,一体出示晓谕外,为此示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