想是妖精幻化的了。又兼玉狐已明白外边有人算计他,早就心内安排妥当。故此,也不同公子睡觉,说了些情话,便不慌不忙的款动金莲,来到房门之外,稳站书院之中,吐莺声说道:"你们这些村夫,真来的愚鲁莽撞,无故拦阻我去路,是何道理?我虽与你家公子相会,是你们公子请我来的。你们公子倘若知道,岂不添病?再者,你们刀儿枪儿拿着,若要将我伤着,难道无故将我打死就算了不成?岂不闻杀人者偿命。你们竟听老管家一面之辞,真算不明白。"这妖狐一面说着话,一面用那秋水一般的两个杏眼来往的撩拨人。看看这个长工,又瞧瞧那个佃户,故做许多媚态,轻盈娇怯,招人怜爱,令人动情。这些庄汉本来一见美貌如此,就活了心,又听了这一派话,未免更觉游移不定,竟不敢举枪勾火,反站着看的发起怔来。岂知这正是妖精变动想就的法术,好令人退去雄勇之心,添上惜玉怜香这意。这些长工、佃户不识其假,反想:"这个样儿绝不是妖怪。若是妖物见了这些虎臂熊腰的人,刀枪剑戟之器,早就驾云跑了。看来,这分明是个温婉女子。如此娇嫩,慢说用器械降他,就是大大的一口哈气,料也禁不住。这么好模样儿,别怪咱公子留恋不舍,便是石人见着,也不免动心。况且他们两个合在一处,正是郎才女貌。不知咱老管家是何主意,硬说他是妖精。似这樱桃小口,每日三餐,能用多少?一个延寿会被他吞了?常言:'宁拆十座庙宇,不破一人婚姻。'我们虽系无知,也不可欺压这等的弱女。"
此刻,众佃户等被妖狐媚气所迷,同公子一样的偏想。总不想这女子是妖精幻化来的,所以反倒心软,将捉妖之念置之九霄云外,呆呆的只是胡想。这也是他们到底不甚关心,又惟恐惹出错来。惟独老苍头,他乃一心秉正,惟怕公子受害。他见众人听着妖怪说话之后,仍然不肯动手,便急说道:"你们是助我捉妖怪来了,还是帮着发怔来了呢?"众佃户等道:"妖怪在那里?"苍头道:"你们莫非眼花了,是糊涂了呢?妖精在眼前站着,难道看不见么?"众人道:"你老真是气颠倒了,这分明是个女子,怎么偏说他是妖精?难为你老人家也说的出口来。"
玉狐见苍头催促众人下手,他趁着众人尚在犯疑,复又放出撒泼样儿,将双眉一蹙,杏眼含嗔,娇声叱道:"你们这些凡夫,料也不识得姑娘,以为我是妖怪。我实对你们说罢,吾并非别个,乃九天神女,上界仙姑。因与你家公子有宿世良缘,故此临凡,特来相会。你等若知好歹,早早回避。若仍痴迷不醒,背谬天机,未免于尔等眼下不利。"你看,真是愚民易哄。这些庄汉先认妖精是个世间美女,而今听说这一派话,又真信是天上的神仙,不但一个个面面相觑,反有几个佃户道:"我说这位姑娘如此美丽,原来是仙女下界。我常听老年人说过,古来多有神女临凡,甚么张四姐配崔文瑞,云英嫁裴航,又甚么刘晨、阮肇遇天台仙子,这都是对证。大约咱公子也不是凡人,所以感动仙女降下世。咱们要与仙女动手,岂不是自寻其死。"
老苍头瞧着众庄汉似被妖精所惑,急忙大声嚷道:"你们别信妖人花言巧语,被他瞒过。只管着枪去打,有祸老汉抵当。"那知众庄汉信定是天上的仙姑,仍是不肯向前。老苍头此时忠心为主,拼着老命,急便从一个长工手内夺过一杆鸟枪,勾上机,将枪头对准,一捏火,向妖精就点着了。只见一股黑烟,如雷响一般打将下去。妖狐一见,不敢怠慢,连忙一晃身形,腾空而起,只听"铛"的一声,墙砖落下半块,并无沾着妖怪分毫。且说玉狐躲过了鸟枪,纵有法术防身,未免也是害怕。于是故意站在云端,用大话诈吓众人道:"尔等凡夫,当真要伤仙姑圣驾,岂得能够。仙姑以慈悲为心,不肯计较你们。若是一怒,叫尔等俱个倾生。到那时才知你仙姑的手段,可就悔之晚矣。"
言罢,将他拿的一条手帕向空一掷,展眼间化现了一座白玉长桥,真是万丈有余,直通天际。众人抬头,看见妖精已摇摇摆摆,站在桥梁之上。这正是妖狐卖弄他的妖术,令人测摸好生疑。
掷手帕,弄玄虚,化座桥,真正细,高悬在,云端里,好仿佛,上天梯,纵有鲁班手段,也难这等急。一磴磴,台阶似,一步步,层次砌,两边排,栏干密。看来是直通银汉,遮住虹霓。一根根,汉白玉,是谁凿,玲珑体?论雕工,是巧技,有铰角,最精异,是神功,非人力。怎么凡人一见不纳罕惊奇?
且说妖狐用幻术变了一玲珑透剔的长桥,便慢慢升天而去。没后化成一股白烟,随风而散。
众庄汉那知这个障眼法儿,怔科科的向空中看着。妖精去的无影无踪,这方回头对苍头说道:"你老人家太也不斟酌,如今得罪了神女,一定复生灾害。我们看还怎么办理?"苍头见众人一口同音,又不好与他们分辨惹气,只得问道:"你们到底说他是神仙,是妖怪?你们是被他所惑。"众庄汉不待苍头说定,便一齐道:"我们看是真正仙女,方才谁没瞧见,从天上现出一座白玉桥,将他接引上了天咧!即今桥也没咧,仙女也走了。咱们也没了事咧。你老说是妖精,你老自己捉去罢咧。我们不敢逆天而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