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得尘土乱迸,满身上汗如雨湿,慌忙问道:“你是甚么人?为何扯住我的缰绳?”
那人跑得气呼吁,一时答应不清,只道:“好了,有下落了。”苏友白见那人说话胡涂,便扯起鞭子要打。那人慌叫道:“相公不要打,小人的妻子不见了,都在相公身上。”苏友白大怒道:“你这人好胡说,你的妻子不见了于我何干?我与你素无相识,难道我拐了你的?”那人道:“不说是相公拐我妻子,只是我的妻子要在相公身上见个明白。”苏友白道:“你这人一发胡说,我是过路人,怎敢青天白日拦住我的去路?我是苏巡按老爷的公子,你不要错寻了对头!”提起鞭子夹头夹脸乱打。小喜赶上,气不过,也来乱打。
那人被打慌了,一发说不清,只是乱叫道:“相公住手,可怜我有苦情。我实不是小人。”口里虽然叫苦,却两手扯住缰绳死也不放。”此时过路的及村中住的人,见他二人有些古怪,不知为何,便都围上来看。
苏友白乱嚷道:“天下有这等奇事,你不见了妻子,如何赖我过路人?”那人道:“小人怎敢图赖相公,只求相公把这根鞭子赏了小人,小人的妻子就有了。”看的人听见,都一齐笑将起来道:“这人敢是个疯子。如何不见妻子,一根马鞭便有?”苏友白说道:“我这根马鞭子是珊瑚的,值几两银子,如何与你?”气不过,提起鞭子又要打。那人叫起来道“相公慢打,容小人说个明白。”众人劝道:“相公且息怒,等问个明白再打不迟。”便问那人道:“你是那里人?有甚缘故?可细细说明。”
那人道:“小人是丹阳县杨家村人,小人叫做杨科。数日前,曾叫妻子到城中去赎当,不知路上被甚人拐去,日日追寻,并无消息。今日清晨在句容镇上遇着个起课先生,小人求他起了一课,他许我只在今日中时三刻便见。小人又问他该向那一方去寻?他说:‘向东北方四十里上十字路口,有一位少年官人,身穿柳黄衣服,骑一匹点子马来。你只扯着他,求了他手中那条马鞭子,你妻子便有了。只要赶快,若赶迟了一步,放他过去,便再不能够见了。’小人听了,一口气赶来,连饭也不敢吃一碗,直赶了四十里路。到此十字路,恰恰遇着相公骑马而过,衣服颜色相对,岂不是实?只求相公开仁心,把这马鞭子赏了小人,使小人眼下就去寻寻,相公万代阴德。”苏友白笑道:“你这人一味胡说。世间那样这样灵先生?你分明看见我衣马颜色,希图骗我鞭子,便驾此一篇谎说,如何信得?”杨科道:“小人怎敢!小人也自知说来不信,只因那先生件件说着,不由人不信。他还说相公此行是为求婚姻的,不知是也不是?相公心下便明白了。”
苏友白听见说出“求婚姻”三字,便呆了半晌,心下暗思道:“这件事乃我肺腑隐情,便是鬼神亦未必能知,他如何晓得?”便有几分信他,因说道:“便把这鞭子与你,也是小事。只是我今日还要赶到江口,若没鞭子,这马决不肯行,却如何处?”旁看的人见说得有些奇异,都要看拿了鞭子如何寻妻。又见苏友白口松,有个肯与他的意思,便替他撺掇道:“既是这位相公肯赏你鞭子,何不快去折一柳条来与相公权用。”杨科欲待折柳条,又恐怕苏友白去了,犹扯住不肯放手。苏友白晓得他的意思,便将鞭子先送与他,说道:“既许了你,岂肯失信?可快折一柳条来,我好赶路。”杨科接了鞭子,千恩万谢道:“多谢相公!若寻着妻子,定然送还。”便立起身来东张西望去寻柳条。
此时是二月中旬,道旁小柳树都是柔弱枝条,折来打马不动,只东南角上一条冷巷中一所破庙旁边,有三四株大柳树高出墙头。杨科看见,慌忙爬将上去。爬到树上才要折柳,忽听得庙中有人啼哭。他分开柳叶,往内一张,只见有三个男子将他妻子围在中间,要逼勒行淫,妻子不从,故此啼哭。杨科看见了,便忍不住叫起来道:“好贼奴,拐人妻子,却躲在这里!”慌忙跳下树来,竟扑庙门。看人人听见叫“在这里”,便一齐拥了来看。杨科赶到庙前,庙门已被顶住,杨科也不顾好歹,一顿脚将转轴登折,挤了进去。忙跑到庙后时,那三个拐子已往墙阙里逃去多时,只剩下妻子一人。两人相见,不胜大喜,转扯着哭将起来。众人看见,都各惊骇,方信杨科说的俱是真情。
此时苏友白听见寻着妻子,甚是惊讶,也下了马,叫小喜看着,自步进庙中来看。杨科看见苏友白进来,便对他妻子说道:“若不得这位相公这条鞭子去折柳条,便今生也不能见了。”随将鞭子送还苏友白,道:“多谢相公,不要了。”
苏友白道:“天下有这等奇事,险些儿错怪了你。我且问你,那起课的先生叫甚么姓名?”杨科道:“人都不知他的姓名,只因他挂着一面牌上写‘赛神仙’三字,人就顺口叫他做赛神仙。”说罢,便再三谢了苏友白并众人,领着妻子原从旧路上扬扬去了。
苏友白走出庙来,上了马,一头走一头想道:“我苏友白聪明一世,懵懂一时。我此生虽因叔命,原为寻访佳人。这赛神仙他既晓得我为婚姻出门,必然晓得我婚姻在何处。我放着现消息不去访问,却向无踪无影处寻觅,何其愚也!今天色尚早,不如赶到内容镇上,见了赛神仙问明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