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苏友白忽被府尊看见,没法奈何,只得走上船来。府尊忙接着说道:“苏老先生为何不别而行?小弟哪里不差人寻到。”苏友白道:“晚生性既疏懒,又短于吏治,故急急避去,以免旷官之罪,理也宜也。怎敢劳堂翁垂念。”府尊就邀苏友白入船,作了,就放椅子在上面,请苏友白坐。苏友白不肯,只要东西列坐。府尊道:“老先生自然上坐,不消谦得。”苏友白道:“堂翁为何改了称呼,岂以晚弟不在其位而外之也?”府尊道:“翰林自有翰林之体,与在敞衙门不同,焉敢仍旧?”苏友白大惊道:“晚弟即去便是散人,怎么说个翰林?”府尊道:“原来老先生尚未见报。吏部因误选了老先生为有司,贵衙门不肯坏例,要动公举,吏部着急,只得出疏认罪,前已有者改正了。老先生恭喜,容当奉贺。”苏友白听了,又惊又喜,暗想:“赛神仙之课其神如此!”二人就坐,吃过茶,又说了一会,苏友白就要起身别去。府尊道:“抚台自老先生行后,甚是没趣,大怪小弟不留,昨日还面谕两县寻访。今小弟既遇,怎敢轻易放去。”遂叫放船亲送到昭庆寺禅堂,留苏友白住下。又拨四名差役伺候,方且回船去请客。
此时早已有人报知各衙门。先是两县并各厅来谒见。到次日,各司道都来拜望。不一时,杨巡抚也来拜了。相见时,再三谢罪,就一面湖上备酒相请,十分绸缪。苏友白仍执相属之礼,绝不骄傲。正是:
入仕要分大小,为官只论衙门。
真似辘轳打水,或上或下难论。
却说张轨如此时尚在湖上未归,打听得苏友白这等兴头,心下想道:“一个巡抚前日那等奈何他,今日这等奉承他,真是世情看冷暖,人面逐高低。我老张为何这等呆,只想与他为仇?况他待我原无甚不好,只为一个白小姐起的衅。如今白小姐与我既无分了,何不掉转面孔做个好人?将白小姐奉承了,他必然欢喜。我与他一个翰林相处,决不吃亏。”算计定了,就来拜苏友白。
二人相见,张轨如说道:“兄翁知晚弟今日来之意乎?”苏友白道:“不知也。”张轨如道:“一来请小弟之罪,二来贺兄翁之喜。”苏友白道:“朋友相处,从无过言,何罪之有?内外总是一官,何喜可贺?”张轨如道:“所贺者非此,乃兄翁之大喜。”苏友白道:“这等万望见教。”张轨如道:“晚弟前日所言白小姐死信,其实是虚。以前言之,乃晚辈之罪,故来请;以今日言之,岂非兄仇之喜乎?故来贺。”苏友白大惊道:“哪有此事?”张轨如笑道:“其实未死,前言戏之耳。”苏友白又惊又喜道:“仁兄前日为何相戏?”张轨如道:“有个缘故,只为杨抚台要扳兄翁为婚,知兄翁属意白小姐,故挽晚弟作此言,以绝兄翁之念耳。”苏友白听了是真,满心欢喜,因大笑道:“如此说来,真是仁兄之罪与小弟之喜也。”
张轨如道:“容晚弟会与兄翁作伐,将功折罪何如?”苏友白道:“此事前日家尊与吴瑞庵俱有书去,再得仁兄一行更妙。只是怎敢劳重?”张轨如道:“才子佳人,世之罕有,撮合成事,与有荣焉,何敢辞劳?”苏友白道:“既蒙许诺,明日录登堂拜求。”张轨如道:“一言既出,驷马难追,晚弟明日准行。兄翁玉堂人物,又有尊翁大人与吴瑞庵二书,自然一说就成。尼翁只消随后来享受洞房花烛之福也。”苏友白道:“若得如仁兄之言,感德非浅,定当图报。”说毕,张轨如辞出。
苏友白心下暗想道:“白小姐既在,则这段姻缘尚有八九分指望。只是新近又许了皇甫家,这头亲事却如何区处?皇甫公是一个仁厚长者,待我情分不薄,如何负得?若是一个,或是两就也还使得。如今皇甫家先是两个了,如何再开得口?前日赛神仙的课,叫我应承他,说的话无一句不验。难道不是姻缘叫我应承,莫非白小姐到底不成?”又想道:“皇甫公为人甚是真诚,我前日已有一言,他说临时行权。今莫若仍作柳生,写书一封将此情细细告之,与他商量,他或者有处,亦未可知。”算计定了,随写一书,次日来见张轨如,只说一友相托,转寄锦石村皇甫员外处的。张轨如应诺,就起身先去行了。然后苏友白辞别了浙江多官,随后望金陵而来。正是:
蝶是庄周围是蝶,蕉非死鹿鹿非蕉。
此身若问未来事,总是漫漫路一条。
不题苏友白随后而来。且说白小姐与卢小姐自白公出门后,日夕论文做诗耍子。忽一日,管门的送进两封书:这一封是吴翰林的,一封是苏御史的。原来白公在家时,凡有书札往来,白小姐俱开看惯的,故这日书来,白小姐竟自拆开,与卢小姐同看。只见苏御史书上写:
年弟苏渊顿首拜。恭候台禧,间启一通。自兄荣归之后,不奉台颜者经年矣。想东山高卧,诗酒徜徉,定百福之咸臻。弟役役王事,缅忆高风,不胜尘愧。舍侄友白原籍贵乡,一向隔绝,昨岁遭遇,弟念乏嗣,因留为子。今侥倖联捷,滥授浙推,然壮年尚未受室。闻令爱幽闲窈窕,过于关雎。故小儿辗转反侧,求之寤寐。弟不自揣,遂从儿女之私,干渎大人之听。倘不鄙寒微,赐之东坦,固衔感之无穷。倘厌憎萝菟,不许附乔,亦甘心而退听。断不敢复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