闲词按下。
且言吕相公与柳姑娘正在此叙谈衷曲,不觉侯韬那里[醒]来,看见众人各散,便问家人道:“吕相公与柳姑娘都往那里去了?”有人回说:“在各处亭台上闲步。”侯韬道:“如此,快去请来!”谁知吕相公与柳姑娘在小金桥边谈心。到底柳姑娘是侯韬的人,吕相公有些胆怯,忽听一声喊叫,吕相公失了一足,往底下一滑。喜得有株柳树抓住,未曾落水,吓了一跳。连连过来入席。柳姑娘与黄、李、莫三人随后到了,备人俱次坐下。
吩咐取暖酒,又饮了几杯。先打发人[送]柳姑娘回去。吕昆意欲告别,六头道:“天气尚早,何不再用几杯?”吕昆见柳姑娘已去,心下却不快乐,遂开言道:“小弟本来量浅,不能多饮,况且要往家母舅处一走。另日当得前来奉陪。”言毕,起身要走。侯韬一把拦住,道:“兄休得过谦!饮酒谈心,自是文雅之事。一向难会尊驾,今日偶尔相逢,三生有幸,何必故推?”要知:才子佳人,谁个不爱?侯韬虽然是个粗人,见吕相公才如子建,貌似潘安,心中亦极羡慕,故又命人取酒,换大杯,苦苦相劝,吕相公没奈何,只得勉强又用了两杯,起身作别。带着书童,至舅老爷家,将月支送与鲍舅老爷,辞别回家。
才到门首,有人回道:“张相公在书房中等候多时。”吕昆先入内见了夫人。夫人道:“我儿,你母舅连日可曾好些?”吕昆道:“不过吃了些发物,无碍大事。连日请医调治,自然无妨。[母]舅多多致意母亲。”夫人道:“张家贤侄在书房等你,不知有何话说。快去见他。”
吕相公来到书房,张寅道:“贤弟,令母舅大人连日贵恙如何?为什么担阁多时,此刻才回?”吕昆道:“兄请坐下,有一件新文事,与兄谈谈。”二人坐下。巡茶已毕,吕相公道:“今日小弟奉母命去看家母舅,不意选遇黄子方、李连义二人。他道南京有个什么文兄来了,也是我辈人物,借在侯总兵家南凹小桃园设宴相请;那文兄约弟前去赴宴,得亲教益。谁想侯总兵的令郎侯韬兄在坐,小弟前去坐了一会,并不见什么南京来的文兄。不知黄、李二人弄的什么鬼!小弟故尔扰了他几杯,只得告辞方回。不知兄的驾到,有失迎迓,望勿见罪!”
吕昆只将会侯韬用宴的话细言一遍,并没有题起那柳姑娘小金桥赠燕的话。原来吕昆与张寅垂发相知,又是同里进的生员,兼以通家至好,吕昆每每有疑难事情,务必请教张寅的主意。张寅却比吕昆年纪大得两岁,作事多能,才情敏捷。吕昆每每有些畏惧他,所以把会柳卿云只节事按下不题。一则柳姑娘乃烟花妓女;二来恐他母亲知觉,故尔在张寅跟前并不题起。所谓:
共程对面,隔心千里。
张寅道:“贤弟,愚兄此来非为别事。只因本学刘老师奉军门大人特提,升了知县。今日就要动身上任。愚兄前来,特与贤弟商量,同备一分程仪,前去送他,一来恭喜老师高升,二则聊表门生之意。不知贤弟意下如何?”吕昆道:“既然如此,理当送礼。”吩咐家人:备一分礼,拿我名帖送到刘老爷衙门去;只说敝上人因公事在身,不得亲自前来候送,务要照单全收。家人奉命,备了海参、鱼翅、瓜酒、火腿四色礼,取了名帖、礼单送去。张寅也吩咐家人回去备帖送礼不题。
再言张、吕二人谈至黄昏,命人摆洒,饮了几杯。忽然想起道:“愚兄有句肺腑之言,不知贤弟可听否?”吕昆道:“弟与兄长非一日之交,有话自当领教。”张寅道:“所说侯韬并非贤良之辈,皆系眼见,并非耳闻,一向在那些秦楼楚馆走动,结交的都是九流三教;况且那黄、李二人现奉学台笞革在案,干的俱是些谋为不轨之事。贤弟与这干人为伍,将来必有后患。凡事是日近日亲,愈远愈疏。自愚兄看来,这干人宜远而不宜近。贤弟当从此与他们断绝往来,避凶趋吉,岂不为美?愚兄一片诚[意]。又道:忠言拂耳[利]于心,良药苦口利于病。吾弟大才,请自细想。”张寅这句言语,说得吕昆满口衔冰难吐水,惟有沉吟暗点头,连连道:“兄乃金石之言,小弟敢不遵命!只是侯韬明朝不着黄、李二人来寻我便罢,倘若再来,如何回他?”张寅道:“贤弟不必忧虑。明日黄、李二人不来相请便罢,倘若再到尊府相请,可着门上的人如此如此回他,想他们见贤弟不在家内,必到舍下探听,愚兄自有道理,管教他:周郎妙计安天下,赔了夫人又折兵。”吕相公道:“兄长此计甚妙!”即忙[把]张寅的话吩咐家人:必将此话依计而行。言毕,又饮了几杯,送到大门外,一躬而别。
张寅回到家下,命书童掌灯到书房。又取了一壶暖茶,放在旁边。沉吟暗想道:“方才与吕贤弟所说之言。若是黄、李二人将来知道,岂不怨恨于我?”又想道:[这]也是为人招尤。朋友之间,谁人肯这般苦苦相劝?皆因是昔日同窗相好。倘若吕贤弟依旧与他们往来,我自今以后:
闭门不管窗前月,吩咐梅香自主张。
按下张寅。再讲侯韬与莫、黄、李四人在园中,看见吕昆与柳卿云已去,一场扫兴。吩咐收了酒具残肴,准备牲口回家。有下人将牲口拴到槽头,撒和草料不题。
单表侯韬在园中不曾饮得畅快,吩咐从新摆酒。直至半酣,说道:“我大爷看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