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年顾长康,同赴公交车。在路晓行夜宿,不一日已到了长安,当晚投寓客店。次日清早,梳洗毕后,便去拜谒杜公亮,恰值杜公亮自朝内议事而回。一见谢生,满面堆着笑容道:「恭喜贤侄,获掇巍科,使老夫一阅乡书,不胜欣跃之至。」忙命备饭,即着人到店,搬取行李。自此,谢宾又仍馆于杜公衙内。虽则彩燕不时步出外厢,怎奈耳目众多,莫能通信。忽一夕,杜公亮设宴后堂,请着谢宾又进内赴饮,在座只有启祯、启瑞,宾主共是四个。既而酒过数巡,食供两套,杜公亮道:「今夕座无他客,可作心谈。老夫为着国家多事,流寇未灭,惟恐有负圣上拔用之意,寤寐不安。所喜仲季两儿,近亦婚配。其放不下者,惟一小女,尚未字人。今幸贤侄青年高荐,异时功名,决不在老夫之下。愿将弱息见托,未知贤侄意可允否?」谢宾又慌忙起身谢道:「小侄一介书生,谬荷老年伯厚恩奖拔,已出至幸。若蒙许配令爱小姐,只恐蒹葭难以倚玉,有辱门楣。还望老年伯另择快婿为是。」杜公亮掀髯笑道:「贤侄休得太谦。老夫秉性侃直,从来并无戏谬。自今夕见许之后,断无二三。但愿春闱鏖战,再图一捷为快。」谢宾又听说,满心欢喜。既而席散回房,口占七言一律,以述其欣喜之意云:
昨夜春风敞绮筵,红丝亲许为予牵。
不辜月底绸缪意,始遂湖中邂逅缘。
青翼漫教传怨句,碧窗拟共奏清弦。
新诗咏就重重喜,待报深闺窈窕僊。
话休繁絮,俄而又是二月中旬。三场毕后,谢宾又竟遭点额,以此怏怏不乐。又为一件闲事,与启祯弟兄不睦,所以杜公亮屡欲卜吉议婚,俱被启祯阻抑而止。光阴荏苒,倏忽间又将一载。谢宾又既以小姐不得再会,又因杜公亮相待之礼日渐疏薄,意不自安,每每浩叹而已。正所谓:
不如意事常八九,可与人言无二三。
且说杜公亮有一同乡至交,姓贾名安,现任巡城御史。其子贾传,新值断弦。闻得杜正卿有女及笄,央媒求恳庚帖,杜公亮欣然许诺。只为男长女大,那贾御史便即拣个吉日,行聘过门。谢宾又闻了这个消息,暗暗流泪道:「我只为图就姻事,所以勉强逗留。今既不谐,岂有再住之理。只是感荷小姐厚情,无从面谢诀别,使我身虽去而魂魄不能去耳。」当下自嗟自叹了一会,料想难以再留,只得吟就绝句一首,着令彩燕持进,以别僊道:
思卿不见又经年,不怨春风只怨天。
生死别离休再说,强拈绝句寄妆前。
将诗寄后,即向杜公亮告别。杜公亮挽留不住,置酒作饯。
要知谢生去后如何?且待下回解说。
第十二回 严协镇幕中赠美
诗曰:
寇锋不可灭,海宇忽骚然。
玉石既同尽,家室宁保全。
昨逢故乡友,备将家信传。
昔居锦绣国,今傍战场边。
家破不足恨,所恨妻少年。
不知生与死,从此各一天。
安遇杨越公,破镜再得圆。
且说谢宾又,自与杜公亮作别,即日离了北京,向南进发。那一时,正值流贼攻陷了湖广地方,山东州郡,无不望风瓦解。一路草寇窃发,十分难走。故自正月望后起程,直至三月初始抵淮安。将欲买舟过江,忽闻彰义门已破,大行皇帝缢死煤山。谢宾又不觉向北哀恸道:「神京既失,则杜年伯决然殉难,我那僊小姐,亦必堕于贼人之手。若不亟去寻访救援,西楼之约安在哉。」遂命店家暖酒,一连饮了五六巨卮,扬袂慷慨而歌曰:
有美人兮相会难,将翱将翔兮忽间关,神京一失兮必摧残。我安归去兮矢死寻,天若见怜兮彼必生,天不见怜兮死亦欣。
歌竟即便挥鞭骤马,向北而行。时有同寓者,询知其故,再三劝阻。谢宾又挥手谢道:「多蒙列位苦口相劝,岂不知感。只是人生一世,惟在情义两字,若使寡情灭义,生亦何颜。我亦明知此去无益,不得不空作情痴耳。」言讫,不觉泪数行下。那同在寓内的,无不感叹。谁想,自淮至京,地方残破,野店荒凉,行人稀少。谢宾又只得冲烟冒险,随路行去。历尽艰难,并无悔意。忽一日,将及傍晚,正欲寻店歇宿,只见一队人马,俱执鲜明器械,驰骤而来。谢宾又刚欲退后躲避,那马早已冲在面前。原来却是一伙土寇。见了谢生,那为首的厉声喝道:「你是什么人,辄敢在此独自行走,从实供称,免你一死。」谢宾又略无惧色,亦厉声叱道:「我为觅死而来,何消以死相吓。奴辈所利者行李耳,任尔取去,何用怒为。」那群盗内,有一穿白少年,向前问道:「尔莫非是苏州人否?」谢宾又道:「我即是苏州举人谢嘉。细听口音,想汝亦是彼处人氏。」那少年慌忙滚鞍下马,拜伏地下道:「原来就是恩人之子,每思图报无由,谁想此处相会。」便把谢宾又主仆,邀进寨内,置酒相欢。谢宾又茫然不解其故,只得将错就错,勉强坐下。既而酒后,从容启问。那少年道:「小子姓王,名焕,力能举鼎。当十七岁时,曾在太湖起义。为因醉卧虎丘,被着捕役擒解吴县,收禁囹圄,议欲将某立毙杖下。谁想令先尊与吴县知县同年契厚,恩蒙怜焕,自幼邻居,致书嘱