吁短叹,直到天晓,不能合眼。是日,神思困倦,假推有病,一直睡至傍晚。贾公进房慰问道:「贤侄贵体不安,愿加保摄。但闻解忧之物,惟有杜康。为此特备香醪,聊与贤侄消遣一会。」东方生再三谢道:「感承老年伯厚情,酒亦小侄平生所好。奈因家业飘零,功名未遂,虽有醇醪,莫能解其郁结耳。」贾公又曲为劝慰,即命取酒对酌,东方生勉强饮了数杯。贾公见其怏怏不乐,随亦起身进去。当夜,和衣睡。至二更时候,只见素馨、秋影,携了衾枕,排闼而进,向东方生笑道:「快些起来,迎接小姐,睡何为哉。」东方生刚刚站起,那琼芳已至房中。素馨、秋影将门反掩而去。东方生欣喜之极,莫措一语。亲为琼芳解衣卸带,同赴阳台。云雨之际,娇羞畏缩,真处子也。既而漏下五更,素馨、秋影即来迎接,琼芳披衣而起,口咏一诗道:
夜深香雨散幽空,珍重郎君惜晚红。
若问根株何处是,教人重恨五更风。
东方生殷殷送至轩外,重与订期而别。自此,每夜二更而来,五更而去。同宿于西轩者,将及一月。东方生以为真是琼芳,拟欲倩媒求姻。不料流贼攻陷归安。消息甚近,满城士庶,咸思迁避他方。
一日中午,贾公自外慌慌张张挥汗而归,对着东方生道:「顷见中尊,据报流寇已犯境上,我今连夜收拾细软物件,打发老荆小女随着贤侄先出城外,暂于客店住下,我与舍弟贾子锡,随后出来。大都贼势披猖,不能平靖,必须避到贵县,就借贤侄宅上暂居,以观动静。」东方生听说,又惊又喜,连声唯唯。当晚更余,琼芳独自一个,悄然走至,低声嘱道:「适蒙家君分付,妾同老母,明早出城。惟恐路上郎或窥觑,或与侍婢交言,一露风声,不但好事乖张,必致贻羞蒙垢。故特乘闲出来一会,千祈谨慎为主。」东方生道:「不须小姐叮嘱,小生自当谨慎。」琼芳又拔下玉燕钗一只,留与东方生道:「异日相会,以此为证。」东方生接得燕钗,琼芳登即悄悄而去。
到了次早,贾公收拾停当,雇了一辆车儿,即令夫□□□□□嘱托东方生护领出到城外,安顿在客店内等候。贾公来时,一同前去。谁料等至午后,贾公并不见到。只听得炮声如雷,店门前经过男男女女,无不扶老挈幼,背着包裹,啼啼哭哭,争去逃难。不多时,连着店家也要关门闭户,收拾起身。急得贾夫人没做理会,忙唤两个老仆,并与东方生商议道:「流贼已在后面杀来,老爷又不见至,若不随众奔逃,必致被难。又恐去后老爷来时,不能相会。似此进退两难,如之奈何?」东方生道:「据着小侄愚见,老年伯必被阻隔在城。老伯母若不急去,祸必至矣。莫若到了前面地方,寻一安顿之处,然后再来探候老年伯的消耗,方无失误。」贾夫人点头道:「贤侄所见极是。」遂即同了店家夫妇,一齐起身,连夜趱行。
离了陈留,约有七十里之外,地名石沙村,借一庄房住下,当即打发一个能干的家人,唤做贾秀,回到县中探望。一去三日,不见回语。等至第五日午后,始见贾秀回来,向着贾夫人禀道:「小人当日奔行到县,只见流贼漫山遍野,难以前进。向一村僻人家,过了二晚。至第三日,那流贼始拔寨而去,遂即挨进城内。到了自家宅子,只见贼将把一张封皮封着,四边邻舍,并不见一个人影。被贼杀死在地上,沿街遍巷,不计其数。到处寻问,竟无老爷的消耗。为此急来报知夫人,请再从长计议。」贾夫人与小姐听罢,止不住眼眶流泪,号哭起来。东方生再三劝慰不住。要知端的,下回便见。
第十四回 贾琼芳燕钗联凤偶
词曰:
百岁光阴过得易,何必劳劳为久计。关了门儿了香,做首诗,吃个醉,莫问阶前花落未。 屈指五旬零又二,渐觉世情无趣味。白发羞将青镜对。忍些亏,耐着气,既不沽名还撇利。
---右调《天僊子》
当时贾夫人与琼芳小姐,呜呜的哭了半晌。贾秀劝道:「夫人且免愁烦,那闯贼虽则去远,本地土寇,处处窃发。若留顿在此,恐遭荼毒。夫人急宜起身,到了东方公子家里住下,方保无事。待小人就此再行前去,寻问老爷。倘遇着时,星夜赶到繁昌相会。但不及护送夫人,前途保重。」贾夫人只得拭干了泪,将些盘缠,打发贾秀去后,即日谢别了庄主,与东方生等就向繁昌进发。在路无事,不必细说。
单表琼芳小姐,年方一十八岁,能诗善画,素性端庄。生得姿容艳丽,举世无二。自小不出闺门,家中童仆,罕得见面。不料陡值乱离,当下随着母氏,到了东方生家下,住在靠东厅楼。虽则惊魂暂定,怎奈贾公杳无消息,又兼远离乡井,自有许多不便。因此双眉不展,时刻泪零。那女婢中,惟素馨、秋影两个,最得琼芳宠爱。一日,素馨偶从西首廊下经过,忽遇着东方生自外而入。东方生笑容可掬,以目睨着素馨。素馨双脸涨红,急急的趋过东厢。东方生心下疑道:「向时花园之内,素馨、秋影待我何等帮衬亲热,及至路上到家,一见了我疾忙掩避,唤之不应,并不瞅睬。然在那时,犹恐眼目众多,所以佯为敛迹。岂今在我家内,为何情致疏冷,遇见之时,依旧退缩,其中必有缘故。待我写下一诗,遣婢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