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。叹道:“一个青春妇人,如此烈气。”延至后堂,敬了三杯酒。韩氏道:“老爷在上,律法杀人者斩。小妇人行凶二命,死罪难逃。望老爷垂慈,容小妇人到丈夫受冤死的去处,哭祭一番,寻个自尽。”大爷道:“这随得娘子的主意。下官少不得上表称扬,安坟列葬,永立碑铭,以传不朽。”
韩氏遂叩头辞谢出来,设了一祭。竞叫船摇到沸中,望泖大哭,大呼“伯升丈夫!我韩珠儿为你报仇雪愤,杀死聂贼了!今日和你一处儿也。”痛哭四拜,扑通的往水里一跳,竟不浮起来了。
递年里长报知县里太爷,太爷即命渔船捞尸。捞了一日,竟没一些影儿。谁知过了三日,却旋在一个滨兜里,一株大白杨树根头浮起,面貌如生,只少一口热气。众人连忙报告太爷,即命捞起殡葬。众人捞起,只见臂上系着玉环,尸下却有烂衣裹着一堆白骨,衣带上有个百结同心的香囊儿,虽是水浸,一些不损。众人看了,大惊小怪道:“怎的又有尸骨,也在这妇人尸下?”一同捞起。大家胡猜乱猜,猜个不歇。只见那姨公、姨母来了,看见这副白骨,衣服上系的香囊,说:“这骨头是我那外甥郎伯升的!”哭得个不歇。众人向前问道:“怎么老亲娘认得?”那姨婆说:“香囊一向是韩氏所佩,因那日交拜,是我亲见赠与外甥的。这玉环是我外甥回赠与娘子的。今日附着粉身白骨,倒做了两人的记号。”遂大痛哭。
只见那知县太爷说:“这样一个红粉佳人,倒做出这许多烈烈轰轰的事来,可敬,可敬!”即命该吏造匾立碑。铭长不载,有诗为证。诗曰:
凛凛起严风,梅花岁过红。箫鸾千古调,梅鹤万年容。
逐臭徒伤节,亏仪亦慨蓬。冰贞鉴河汉,霞赤撼鱼龙。
忍死鸣刀愤,抛生誓水忪。孟姜崩石血,鲁义焰祠焧。
秋操蝉莎洁,春明雁羽丰。口矾激怒海,电雹搅威虹。
玉珥难濡染,金钗岂涅攻。夜沉人悄悄,宇静月濛濛。
寄与人间汉,无劳造曲弓。
篱隐君著
第十九回 严子常再造奇恩 成寿叔重施巧报
地厚天高秉至公,打完冬雪又春风。
为人须要同灭地,到底寥丁也不穷。
这四句诗,专说着为人在天地之间,要把这一双眼孔放得大些,不要在骨上转筋,夜行船上去捱板睡觉。可笑那些世上的人,却如秋天的蟋蟀儿一般,在那松土里钻个穴儿,前后门衔些泥儿紧紧塞住。或有那蚰蜒蜗牛蚂蚁之类经过,他觉着了,便呧呧吱吱,张着牙,踢着腿,做得恁般狠势,不容他进户,止和那三尾子在窝里打雄儿快活。谁知祸有不测,不消那鸡将军三耙两抓,一喙的完了事。或是二寸长一个蜈蚣老爹,走将来掀着泥,望这个好汉头上只一咬,格支的肝脑便涂了地。看官你道世上人为甚的心上这等褊隘?只因不读诗书,不明道义,单在那个钱眼里穿钻。夜里做的呆梦,日间便要行为,心头想的妄念,口中依样说作。不管有个明眼人在旁,笑坍了半边嘴撮子。今特借个高士儿说演一回,到也是个旁州例。
话表浙江严州府交界有个富春山,山中有个孤高隐士,姓严,名伦,字子常,系严子陵的后裔。自幼习儒,学贯天人,后复精微释道之学。只是志气豪迈,耽于挥洒,以故家渐贫穷,绝无长物。父母已亡,兄弟少有,自家在这富春山腰一个石岩边,结下数间茅屋居住:
萧萧数间屋,依林傍石头。
日间锄竹稚,夜里读春秋。
这个严子常的祖叫做严章,曾为将仕郎,不惜资财,最好古董。到他父亲手里,却已零落了一半。子常虽称善守,其如一向在山下村中居住,被江洋大贼将他家私和那古董罄囊而去,单单剩得一方砖头砚子。这砖头:
比玉玉无质,比琼琼有瑕。叩之其声铿以长,磨之其声沙以砾。夺了端溪之魄,占了歙石之俦。
金星作婢,鼍矶口口,口口得其一体,铜雀不过半班。澄泥还粗,古陶犹燥。
毕竟这个砖头是何处所出?列位哥,这叫做灌池砚。当初汉朝有个富翁越及氏,为那灌婴立庙,乃用五陵土,滤细研粗,再将银铅黑坶次珠膏黄等料,掺和土陶,印成砖块,周迭作墙,在当时便为至宝。后为黄巢乱兵所毁,坍塌在池。这池下通海穴,深无底止。偶然沙涨,好事者往往去淘,然百不得其一。取作研砚,以为希世之珍。若论他的身名,却也无价。子常携在山腰瓦屋之中,风清月白,好天良夜的时节,取出瞻玩。或吟诗写赋,临字作文,用李廷珪墨,研赏取乐。
这子常所居,苍莽蓊郁,纡邃深通,獐狐兔鹿也不知有多少。内中却有两个异物:一只金睛玄额虎,一条锦鳞白蟒蛇。那虎怎生威势:
抖一抖,针毛遍竖;跳一跳,刀爪尽张;吼一吼,山摇地动;弓一弓,树倒岩摧。两眼浑是金铃,独额却如玄胄。风生双肘,夜行速速草披靡;雾染四蹄,昼眠蹲蹲林惨睛。狐兔见之灭迹,獐麋闻也酸心。
此虎却在子常屋后一个石壁下作窠,子常早晚间常遇见他。他或摇首而迎,或摆尾而退,竟是子常家畜的猱儿一般。一日子常下山访友归来,只见有三五十个猎户,嘈嘈杂杂,砍树的砍树,撑网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