百亩,拨与服孝应继之侄。若寻出寄子,止与庄房一所。遗嘱中有此数语,一样两张。计氏收一张,莲花姐收一张。又过三两日,服药无效,承川一口气不接,作泉下之鬼了。彼时死信报开,堂侄侄婿、外甥男女,都来送殓,闹闹吵吵。
有个应继侄子,名叫尚德,三十多岁了,乃粗恶无籍之徒,一向贫穷无赖,看相伯伯家私,每每借贷不还。承川十分鄙贱他,多年不敢上门的。今见伯伯死倒,又无儿子,走来十分狰狞。登时就要搬运家私。计氏并莲姐将遗嘱念与他听,他只不睬,横跳竖跳,唯吾独尊。又兼后生小伙子一班,七嘴八舌,个个帮他,他一发看得家私通是他的了。计氏道:“你就要东西,不遵遗嘱,也待七七之后,请众亲尊长,说个明白,然后一五一十,分明交割,终不然用强抢劫不成?”那尚德就将计氏一推一交,趺个银锭样子;计氏骂声畜生,尚德就是一掌。计氏大哭道:“你就是继承与我,也是我的儿子,如何打我,我决不甘休,断送你的狗命”。尚德道:“谁与你做儿子,你们通去嫁了老公,光身子出门,草也不许动我一根哩!还做春梦,叫我是儿子。你的儿子在那里?你若变得个三朝五日的儿子出来,我一文也不要你的。谁叫你妒恶,好端端养了儿子,还要活逼丢掉。”计氏道:“我家原有儿子,寄养在外,少不得寻回做孝子哩!”尚德道:“啐,此时不寻,更待何时。这个说话,只好哄孩子对鬼说。当年养的儿子,明明是你安排杀了。若说起三月十五的,还要问你个杀子孙的罪哩!”计氏、莲姐同众姬妾哭做一团,日不成日,夜不成夜。计氏只要寻死,始悔平日妒悍,不留这一子,受此凌辱。促急里粉捏得个儿子,泥塑一个呱呱也好。
蒋家如此大乱,风声吹到赵家,老脱早已知道。即刻收了膏药摊头,飞风到蒋家门首打探。果然飞飞扬扬,说侄儿夺家私、打伯母,逼这一班女人改嫁,竟要水屑不漏,平得一个偌大家缘。老脱急忙到蒋家邻舍,当日曾送糖过者,通去约了,说道:“蒋家有儿子,寄养我处,今已五岁,昔日曾有喜帖报知,乃三月十五日生者,一语千金,正在今日。通要高邻,作个证明。”众人道:“原来就是承川家事,自然就来。”老脱拜谢而别,迳到丘家,看看福缘。福缘且是乖巧,长得齐整。老脱道:“明日同你去耍耍,叫你拜就拜,叫你揖就揖,你听我说。”老脱抱了他一回,就去登时做了一副斩衰、麻服、三梁冠、草绦、鞋杖,端端正正,藏在袖里。专待明日侵晨,领福缘到蒋家做孝子去。
这日刚刚是承川三朝,家里闹闹吵吵,十分解拆不开。蒋尚德妄尊自大,做乔家主公,呼大喝小,分派使用;接山人,分付厨子,荤酒几桌,素酒几桌,布匹若干,孝巾多少。一般学人做作,高谈阔论。就有些不知事体的小伙子,当个真正财主奉承他了,渐渐做出掇臀捧屁腔范来了。蒋家一班内眷,哭得汪汪不歇,攒着棺材。尚德就如生翼翅的一般,飞来飞去,轩轩得意。只见门外一班老成邻舍到了。尚德只道是来吊孝的,不思想道吊孝的如何都穿吉服,共有十八九位。与蒋家亲眷相见已毕,挨排坐下。尚德也摸头不着,又不敢问。顷刻间,老脱领了福缘来了,众人一齐立起身道:“小官人来了,好,好!”老脱道:“他名字叫做福缘。”莲姐先见了老脱,就如做梦一般欢喜,不知从那里来的,又见他领个白白嫩嫩一个孩子,道:“好了,好了,娘娘,儿子有了。三月十五养的儿子,我寄与外公养着。今日得知父死,来做孝子了。”计氏一见,先叫两声:“我的亲肉,我的心肝!”大家又好笑,又好哭。老脱道:“不要哭,不要哭,儿子先拜了大娘,拜,拜,拜!”拜了四拜;又叫“拜你生母,拜,拜,拜!”拜了四拜。袖中取出小小一顶三梁冠,老脱替他箍在头上。又向那只袖里摸出口口着上,腰边取出杖来与他拿了。叫儿子拜你的父亲,拜,拜,拜,拜了四拜。老脱道:“列位众亲,恕他年幼,又是孝子,礼数不得周到,另日登门拜谢。”又叫福缘作揖,团团逐位作一个相唤喏。
那尚德在旁边看了,目定口呆,气得死去还魂,他就开口道:“既有儿子,如何不早说,今日方领来?”老脱道:“三日成服,正不迟哩!”尚德嗨道:“从不闻得有这个大儿子。”老脱道:“邻邻舍舍都知道,你叫做侄儿,反不知道,想是不大上门的。”众邻舍一齐道:“小官人三月十五生的,我们通吃他的糖过。你看好个模样,与过世老太公一毫不差。是个有造化的。”计氏共莲姐真真得了活宝一般快活,这个抱一会,那个搂一会。尚德肚里思量,说话不知说那一句好。挣了半响,挣得一句道:“伯伯遗嘱田园我是要的,讣状我要列名的。”计氏道:“啐,没廉没耻的小乌龟,只吃你不认得字。伯伯遗嘱道:寄子回来,一由田也没得分的。伯伯遗嘱不曾叫你打我,不曾叫你逼我们一齐改嫁。你这个吃狗屎的强盗,狗畜生!”众邻舍一齐道:“这个不该,这个不该。”尚德已自醉了,又挣了半响,挣一句道:“田园是要的。”计氏道:“稻草也要与牛吃,不与你这畜生!”只见厨子摆出饭来,邻舍叙齿而坐。尚德亦坐在桌角边,面如灰土,比前大不同了。挣了半日,又挣一句道:“小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