探个富室取媳,因其混乱,串入新媳之房,匿伏床下。当夜两个新人闭门上床,未免绸缪燕尔,亵狎旖旎之语,都被这狗盗听得个不亦乐乎。少顷新郎熟睡,鼾声彻户。盗者听得床上静了,在床下渐渐簌簌打点扒探出来。新妇还是醒的,听得有些古怪,又碍着脸羞,不敢与新郎称谓,以手尽力一推道:“床下人响!”盗者寂然不动了。新郎道:“没有。”新媳道:“还是取火照照。”叫醒了丫鬟,点灯一看,果有一人伏在床下。当时叫起家人,拖将出来,扭到中堂,将绳拴起。正要打个下马威,那狗贼登时生出贼智道:“列位不消动手,我非无故而来,是你家新娘子亲口叫我来的,此女在家与我有奸,约我做亲之日混到房中,许赠妆奁,且续旧好。”众人听了,一身冷汗,愕然大惊,疑信相半,欲止其口不能。房中新妇闻之,粉脸胀得通红,有口难辩,只得悬梁自缢。亏得新郎救醒,一面安慰道:“尔若素无其事,此时死了,皂白难分,人反猜道:事果有的,没脸对人,做此羞惭死了。若系贼口含血喷人,少不得昭雪冤情。今日一死,实系无辜。”新妇只得忍辱而止。举家虽疑盗口污蔑,愚下之辈,好不胡猜乱度道:“这事莫不有些影子,不然,他只认贼罢了,凭空嚼这舌根,又解不得自己罪过。”大家听了,好生惶惑。叫做:
慈母三言变,曾参果杀人。
次日将盗送官,正在吉公手里。盗者不待官府问他,将夜来之言照旧说上。吉公喝道:“昏夜入人家,非奸即盗,这是定律。你即认奸,罪无重科,只等拘到女子,就可画供成招。”将盗收监,吉公退堂。到二鼓时分,点烛出来,密唤一吏,叫他如此如此。即于后堂叫出一个妖娆使女,交与吏人。一面升堂,取出监犯跪下,随叫带来犯妇,也跪了。
吉公道:“奸无干证,今此女已提到,你两人可直说来,免受刑罚。”女子故作娇羞含吐,半响方言道:“犯妇闺门谨守,那有此事,可怜冤屈无伸!”盗者于灯下偷视,一个袅娜女子,复以恶言侵之,说道:“你与我几次云雨,亲口叫我出嫁之日,乘着人众,躲在房中床下,赠我金银首饰,如何今日赖得干净?”吉公道:“奸情奸状,历历无疑。”叫盗者跪到女子身边,与彼亲质。盗者就跪拢去道:“你与我通奸情密,叫我如此,今日不认,害我做贼招承,我死不放你。”女子只叫冤屈。吉公对盗者道:“莫不另有妇人与你通奸,与这女子无干?”盗者说:“与小的通奸已久,声音学得来,面貌画得出,是他,是他!”吉公道:“果是么?”盗者磕头道:“老爷真青天,是是是。”吉公叫将盗者夹起来,着实收紧,口供只是不改。吉公大笑道:“你还说是有奸么?这是我衙内使女也。”随叫使女起来进去,女子笑嘻嘻往后堂去了。吉公道:“我早料你偷盗是真。”喝令皂隶五板一换,不必记数,打死为卒。不上一个时辰,呜呼尚飨。正是:
三尺如炉法,昭雪海样冤。
次日,女子的公婆父母,耽着一把干系,都到县前打听,只愁这事没好结果。谁知这个青天,对树剥皮已审明了,将贼处死。两家人口望着县堂公座只是磕头。候吉公坐堂,焚香顶礼。看官们,你道这贼狠不狠,他恨女子促醒其夫,故生贼计。以为认定和奸,即不为盗,又泄其恨,令两家构莫大之讼,毕竟这个女子人命开交。谁知造化撞着吉公,虾不跳,水不浑,不费两家一张纸,不要两家一个人,女子之冤立白。假如遇个葛藤官府,只叫女子一到公堂,便有不可知的事了。看他神智不测,顷刻了事。一县感激其明,三尺童子也晓得他吉照胆。正是:
浑浊不分鲢共鲤,水清方见两般鱼。
却说光阴易过,不觉吉知县已做五年,报了钦取,限日登程。他意同家小进京,一乘帐轿,去船埠头雇倩船只。只见一簇书生,腾倒一个船户,那船户发极叫冤。吉公已到面前,在轿子里问道:“甚么事情?”那班秀才摇旗擂鼓道:“我们相公去考,被建船家偷盗,与你乡绅无干。”吉公道:“我是吉水元,可认得这个乡绅么?”大家听得是老吉,就都有些觳觫之状。方才猢狲君子起来。吉公叫船户并一干秀才,都到驿里伺候。吉公坐下,五个秀才禀道:“生员到府赴试,就在其船作寓,乘生员赴试,船内盗去衣服玩器等物。”船户禀道:“五个相公唤我的船,言过往回一月,断定船银十两。今止二十七日,相公们要短三两,故把盗贼冤屈小的。”吉公喝道:“相公们在船作寓,你系典守,如有失所,你却何辞,你不晓得船不漏针么?”船户又禀道:“相公们有两个管家在船照管的。”吉公不理,叫左右将船户锁着。吉公问秀才们:“有失单么?”齐声应道:“有。”吉公叫拿来看,只见一纸失单,无非是些道袍衣被香炉拜匣之类,内却有端砚一方。吉公看了,点点头道:“既是秀才,请教一篇。”即唤驿夫将五张桌凳远远摆开,随便笔砚五付,白纸五张。吉公居中坐定,闲人一齐喝开。
秀才只道真个作文,好不技痒,宁神静气,坐以待题。吉公将纸一张,上写“诸生可画失去端砚之式,文字倒不敢劳。”五个秀才相隔坐远,不能知会。延捱半响,只得各自画个式样。吉公一看,大笑道:“做秀才要挣出身,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