依老丈说起来,竟是个人中枭獍。镇江一府,竟没个有胆力的除他,岂不可恨!”韩老儿道:“昨夜老妻痛哭,虽非寒家之祸,却亦有个瓜葛,所以悲伤。这城里有个娄仲宣,夫妻两口,尚是青年,原薄薄有些储蓄。这娄仲宣时常在外处个馆儿,不料前年误被这屠一门请在家里。彼时屠一门嫡子尚幼,单教他一个承继的嗣子恩官。这节事不说便罢,说起来真个心惨,只因新岁屠一门同恩官到娄仲宣家拜年,娄仲宣却不在家。屠一门定要请他娘子出来作揖。他娘子姜氏,偏偏是镇江城里第一个绝色,还不上三十岁,端庄静一,再不肯轻易见人,这日正是冤业,被屠一门勉强不过,只得走到屏门口,屠一门看见,作了个揖,立起身来,口里虽说些套话儿,两只眼已注定在姜氏身上。姜氏见他颜貌不良,就缩身进去。屠一门怅望了一回,才同恩官出门去。后来姜氏怀妊七八个月,娄仲宣虽则坐在屠家,却一心记挂着家里,每日老早解了馆回来。不料屠一门自从见了他娘子标致,日夜与屠六算计,要害死娄仲宣。
“一日算计定了,向先生道:‘师母有妊,先生本当在宅,临时便于照顾,但小儿顽劣,又不能荒废。昨夜与老荆算计,除非把小儿带到宅上,就先生教诲,至薪水之费,小儿自有薄蓄,恐家下料理不便,都等他带去,安顿在宅上,以便照管。’娄仲宣只道果然体谅他,不胜之喜,便满口应承。屠一门便叫家里人卷叠铺陈,收拾箱宠,唤几个粗使人,扛的扛,抬的台,先去了。又留娄仲宣吃过午饭,然后令恩官到里头去了一会,不知做些什么勾当,才教他出来,同着先生回家。”有诗为证:斯人不必问伊何,吴俗呼为大阿哥。
若遇英雄投旷眼,行藏原只似么□。
“娄仲宣师弟二人到了家中,把行李箱囊都收拾到内里去,书案什物才铺排停当,只见那屠恩官口叫腹痛,要去出恭。娄仲宣领他到后边坑厕上。出了恭来,一发痛的凶了,神思渐觉昏沉,娄仲宣连忙扶他到床上去,把被与他盖定,叫他静卧片时,自然就好。过不上一茶时候,只听得在床上大喊一声,翻天搅地的响动,娄仲宣慌忙走去看时,只见那屠恩官七窍迸裂,鲜血满床,扒跳而死。”康梦庚惊道:“这是何故?”韩老儿道:“你道为何?原来屠一门真正是个灭伦丧心的禽兽,已将嗣子恩官服了毒药,要陷害娄仲宣于死地,便好谋占他老婆的意思。”康梦庚听到其间,拍案怒叫道:“师长伦分最重,无辜置之灭门;嗣子宜属至亲,而复忍相残害。恐禽兽中亦未必有此!”韩老儿道:“相公,说到后边还惨哩。”
“那时娄仲宣慌了手脚,连忙报知屠家。屠一门假意惊骇,到娄家验明了,就变转脸皮,只说他见了箱囊中金银什物,起了不良之心,谋死了他儿子,随报了本县。那知县又是个昏官,兼受了些贿托,把娄仲宣捉来,不由分说,就动夹棍。可怜娄仲宣是个斯文懦弱的人,那里当得起极刑,一时有口莫辨,便招认谋财害命是真。当下录了口供,到家中搜验,箱囊中止有砖瓦石块,并无财物。原来都是屠一门假装锱重,故意张扬耳目,暗伏下陷人的恶计。众差役见是人命重情,需索恣饱,又复馨卷衣饰而去。姜氏无路号天,哭倒在地,好不可怜。差人报到具中,知县见锱重已失,情兴索然,认是娄仲宣盗换的手脚,一发大怒,又加上三十大板,下在狱中。随着地方把尸骸盛殓,发坛安置。其时娄仲宣监门使费,及饭食医药等项,可怜姜氏卖田变产,竭力支持。屠一门恐怕他往别处告理伸冤,却令屠六朝夕伺察,绝不许一人到娄家往来,若有走动通风的人,便暗暗使个计儿灭了他口。”
“屠一门算娄仲宣问成死罪,谅无生理,便然想要谋姜氏到手受用。因央几个惯走脚通风的卖婆,吩咐他到娄家曲劝姜氏,顺从之后,重有相谢。谁知那姜氏洁若冰霜,凛不可犯,真个比共姜的节操还胜二分。一涉非礼之言,便严词厉色,正言叱咤。屠一门见说他不转,又将金银珠宝动他的心。那姜氏却视如粪土,掷之户外,略不沾染。”康梦庚听了,踊跃赞羡道:“世间有这样贞节妇人,真是可敬!”韩老儿道:“因为他坚守那贞节两字,就弄到杀身之祸。屠一门没法,只得又将利害吓他,他全然不睬,却说道:‘死生祸福,虽系于天,实由于人,然人所重者节义,所轻者死生,倘有祸福,听凭吩咐。我此身只有一死,决无第二条念头,不要认错了。’屠一门闻知这番说话,想道:‘既善策不行,只得要用狠着了。’遂与屠六商量,要使个劈空妙手,处他进退无门,生死不得,等他受尽苦楚,不怕不回心转意了。”不知韩老儿说那屠一门与屠六,毕竟算计怎么样的狠着出来,才可改移得姜氏铁石般的念头,且看下回分解。
第三回安排巧计淫尼借巧遇以兴灾硬扭奸情烈妇为奸夫而殉节词曰:烈焰殃身,毒锋销骨,饶他智者逃难脱。安排巧计入牢笼,张施密网为营窟。术恃钱神,家藏金穴,凭他何处申冤屈。当途能借孔方回,淫尼况有阴谋合。
右调《踏莎行》
话说康梦庚听韩者儿说,屠一门用狠计要害姜氏,便不平道:“此妇恁般贞烈,真可与日月争光,为天地振气。这厮反用什毒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