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设十分萧条,知道是出去了。看了看门上的字,果和郑绍畋念的一字不错。随即回房间郑绍畋道:“已出去了。她房中怎的一些儿陈设没有?”郑绍畋道:“穷到这样,哪有什么陈设。”黄文汉道:“身上穿的衣服怎样?”郑绍畋道:“衣服倒不十分恶劣,想是因中国衣服不能当,所以还有衣穿。”二人正说话时,听得拖鞋的声音从房门口走过,接着隔壁房门响。郑绍畋用日本话说道:“回了。”黄文汉也用日本话问道:“她不懂日本话吗?”郑绍畋道:“我昨晚听她叫下女,一个一个字的,还斗不拢来。我们说话她哪里懂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来了一两年,怎的几句普通日本话都不能说?”郑绍畋道:“她没上课,又不和日本人交涉,教她到哪里去练习日本话?”忽听得隔壁掌声响,郑绍畋道:“你听她和下女说话,就知道她日本话的程度了。”掌声响了一会,不见下女答应。
拍拍拍又响起来,下面仍没有声息。便听得门响,自己出来叫道:“开水开水,拿来给我。”黄文汉“扑嗤”一声笑了出来,外面即不叫了。又过了一会,下女才慢腾腾的扑到她门口,有神没气的问道:“叫开水开水的是你吗?”里面带气的声音答道:“马鹿,不来开水。”黄文汉、郑绍畋都吃吃的笑。
听得下女推门进房,随即退了出来,带气的“砰稠”一声将门关了,自言自语道:“哪里是女学生,分明是淫卖妇。半夜三更的拉汉子进房,还当人众不知道,装模作样的吆三喝四。自己也不想想,比我们当下女的人格还低。这般驱使人,也不害羞。”这下女欺黄女士不懂日本话,所以敢立在她门口发牢骚。不料黄文汉一句句都入了耳,忍不住生气,拔地跳了起来,推开门见下女还靠着栏杆,对准房门的数说。黄文汉向她唗了声道:“你说谁不是女学生,是淫卖妇,半夜三更拉汉子进房?”下女翻着双白眼,望了黄文汉一望,随指着房门道:“我说这房里的人,一些儿不错。”黄文汉正色道:“中国女学生,不是可由你任意污蔑的。你说她的事,有证据没有?”下女冷笑道:“怕没有证据?奸都拿过。”黄文汉道:“还有什么证据?”下女道:“每晚十二点多钟,那姓夏的就来,两三点钟才出去。我在门缝里见他们两人,脱得赤条条的搂住睡。看见的还不止我一个人,同事的下女都看见。”黄文汉道:“你去将那看见过的下女叫来,我有办法。”下女即俯着栏杆叫了几声,下面答应了,一阵脚声跑上楼来了。
黄文汉见来的两个都有三十来岁,笑着问什么事。黄文汉道:“你两个曾见隔壁什么事?”两个笑作一堆道:“什么事都见过。”那个下女道:“是吗,我还敢说假!”黄文汉问话的时候,前后房里出来几个人,都走拢来听。黄文汉一一点头打招呼。其中有一个姓任的,湖南湘阴人,对黄文汉道:“老兄看这事情当怎生办法?下女的话,我听过了几次,实在是听不入耳。”黄文汉笑道:“足下有同乡的关系,为什么不好办?只怕下女的话不确。如果实有其事,这还了得!开同乡会驱逐回国就是。这种败类,留在日本,莫玷污了我中国的女界。”
姓任的点头道:“老兄的话不错。只是这样事,关系全国留学生的体面,同乡不同乡都是一样。”那几个留学生便附和道:“这种女子,定要逐起她跑。连下女都骂起淫卖妇来,留学界的面子都丢尽了。”黄文汉道:“据兄弟的愚见,专听下女一面之词,恐怕靠不住。须教下女与她当面对质,看她怎生说法。如下女确有证据,她不能抵赖,事情揭穿了,看她还有什么颜面在这里住。”大家听了,都赞成。姓任的挂先锋印,带领三个下女,将黄女士的房门推开。他们在外面议论的话,黄女士早听得清楚,正急得恨无地缝可入。见一群男女走进来,吓得面无人色。姓任的随意行了个礼,开口说道:“黄女士不懂日本话,下女说的话听不出,倒干净。只苦了我们懂日本话的,实在难堪。恐怕是下女任意污蔑黄女士,我们代黄女士出来质问她,问她要证据。不料她们说得确切不移,并说可以对质,使我们更难为情。现在同馆子的人,都说这事非彻底澄清不可。
因我与黄女士有同乡的关系,推我出来,盘问黄女士的实在情形。人证也来了,等当教下女当众说,我译给黄女士听,不实之处,尽好辩驳。”姓任的说着,用日语向下女道:“你将你刚才说的话再说一遍。”下女正待说,黄女士止住道:“不用说,诸君的意思我知道了,不过想我搬出去,几日内我搬出去就是。只是诸君也未免干涉得无礼。我虽有些不合礼法的行为,也是出于无奈,应该为我原谅。诸君平心想想自己,可能处处不落良心上的褒贬?关于个人道德的事,原不与外人相干,法律上也没有旁人可干涉之条。任先生率众进来,所说的理由,不算十分充分。刚才不知是谁在外面说,这种女子不驱逐回国,莫玷污了我中国的女界,这话更说得太过。中国的女界,却不是由我们女子自己玷污的,你们男子,什么荡检逾闲的事情不做?即如隔壁的那位先生,昨晚还在我跟前做出许多丑态,门口的那张字,不就是为他写的吗?你们男子的人格我都知道,当着人正经罢了。请你们出去,我搬家就是。我不是因为欠了馆帐,早已搬了。”说完,掉转身背着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