家中,闷闷不乐的过了一日。次日也懒得出外打听,灰心到了极处。忽自己宽慰自己道:他既骗了钱,鸿飞冥冥的去了,我尽在这里着急怎的?我便短二三百块钱,也是有限。此刻又不靠这钱使用。
不过梅子的事,成了画饼,心中有些不甘。然事已无可奈何,非他负我,也还是我负他。想必是我和他二人,姻缘簿上没有名字,所以用尽心力,还不能如愿。前日王甫察叫的那梅太郎,尚不讨人厌。我与其一个人在家中纳闷,何不去丸和馆,将她叫来开开心?
计算已定,挨到下午四点钟,坐电车又到了涩谷。跨进丸和馆,便见时子喜孜孜的出来迎接。苏仲武上楼,那妇人已跟了上来,打着哈哈道:“我的卦又占灵了。我说时子既这般想念苏先生,苏先生必也有一点儿记挂着这里。昨日没来,今日是定要来的。今日先生果然来了,不是我的卦又占灵了吗?”
妇人一边说着,一边送蒲团给苏仲武坐。时子已捧了杯茶上来,殷勤送到苏仲武面前,笑着低头小声说道:“苏先生为什么昨日不来?我在门口望了几次呢。今早我妈说你定要来的,所以我早在门口张望。恰好望得你来了。”妇人在旁笑道:“苏先生哪是你望得来的,他自己记挂着你罢了。他若不记挂着你,哪怕你整日整夜的立在门口盼望。他又没约你,怎知道你会望他呢。”苏仲武心中虽明知道她们是信口开河的笼络客人,只是也乐得有人当面恭维,凑凑自己的兴,当下也笑答道:“我昨日本就想来的,因来了几个朋友,说话耽搁了,才迟到今日。有这样的好地方、好人物,我心中恨不得整日守在这里。我看那梅太郎确是生得不错,今日想将她叫来,再细细的看看。”
时子听了,面上登时现出不快的样子。妇人笑道:“你不怕王先生知道了吃醋吗?”苏仲武道:“一个相好的艺妓,也值得吃醋?他又没包住梅太郎。梅太郎哪一日不应客人几十个局?哪一日没有客人陪着她睡?这醋从哪儿吃起哩!”妇人道:“虽是这般说,朋友到底和旁人不同。他知道了,还要怪我呢。”时子连忙点头道:“是吗,王先生的脾气不好,和梅子又亲热到极处,将来知道了,只怕连我都要怪上呢。”苏仲武笑道:“你们都说的是哪里的话!他便要吃醋,也只能怪我,与你们开料理店的有什么关系?真是烧窑的不怪,怪起卖炭的来了吗?你们不用这般过虑,快去叫来。王先生要吃醋,你们只说我强着要叫的便了。”妇人听了,望着时子。时子望着苏仲武,半晌叹道:“原来也是为梅太郎来的。”
苏仲武见了时子那种可怜的样子,心中有些不忍,又想:倘若王甫察果真吃起醋来,也是不好。我和他是初交,他待我又不错,不可因这些事破了情面。况且我原没有嫖艺妓的心,不过偶然寻开心跑到这里来,何必为我一夜的快乐,弄得大家不高兴?时子虽然不美,爱我的心思,算是很真切。敷衍她一会,散散闷也罢了。便笑着向妇人道:“你们既这样的怕得罪了王先生,我又何必过拂你们的意思?便不叫来也罢了。我因为前日在王先生跟前,不便细看,想叫来细玩细玩,看到底和王先生说的差不差,并没有想嫖她的心思。其实我并不是为她来的。”因望着时子笑道:“王先生要我照顾你,你又待我亲切,我为何平白的又去照顾别人哩?”妇人笑得拍手道:“苏先生这话才不错呢。时子因为你答应照顾她,欢喜得什么似的。
你若要去照顾别人,可不要把她气死了吗?”苏仲武笑道:“慢着,你这话太说早了。王先生不是说等时子当了艺妓的时候,才要我照顾的吗?此刻并没当艺妓,叫我照顾什么?”时子笑道:“我和艺妓哪一些儿不同?艺妓不过会唱、会弹三弦,我此刻唱也学会了,三弦也学会了,哪一点不如艺妓?”苏仲武道:“虽是如此,心理上总觉得有些分别似的。这也不必说了,且去热酒,弄几样菜来。”妇人答应着,向隔壁房里拿了张菜单来。苏仲武问时子欢喜吃什么,时子笑道:“你吃菜,问我欢喜做什么?”苏仲武道:“大家吃,须得大家欢喜才好。”
时子不肯说,苏仲武道:“日本料理,我也不知道哪样好吃,随便拣好的弄几样来罢了。”妇人笑着点头道:“知道,知道,拣好的弄来便了。”说着下楼去了。
时子陪着苏仲武扯东拉西的胡说,无非想引动苏仲武的爱情。男女之间,另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结合力。苏仲武起初原不爱时子,因时子甜言蜜语的说得快刀都割不断,不由得也发生了一点儿临时的爱情。开上酒菜,两个便共桌而食。吃得高兴,连妇人也拉作一块儿吃。直吃到十点多钟,苏仲武便实行照顾了时子一夜。次日早起,已到十一点钟。吃了早饭,清了帐,已是一点钟了。慢条斯理的归到家中,只见门口停着一乘马车,心想:房主人哪里忽然跑出坐马车的客来?心中想着,走到自己的房里,只见黄文汉正伏在桌上,提着笔写字。听得脚步声响,回过头来见了苏仲武,拔地跳起来恨道:“你这东西,到哪里收魂去了?人家为你的事忙个不了,你倒逍遥自在的和没事人一样!临别的时候嘱咐你几次,教你今日不要出去。你没能力做事罢了,难道教你坐在家里等候也做不到吗?替你这种人做事,倒没得把人气死了尸苏仲武见黄文汉并没有逃跑,心中