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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20-留东外史-清-不肖生-第180页

欢取乐。过了几日,得了王无晦同住的朋友寄来一封信,说王无晦已往大连去了。他们也是穷得一钱没有,七个人住一间八叠席的房,共有三床被卧,互相拥抱的睡觉,身上都还穿着夹衣。每日弄得着钱,大家才得一饱,弄不着钱的时候,只得挨饿。王无晦动身的时候,也只有到大连的盘缠。王甫察得了这个消息,心中大是着慌。他平日为人,同乡的都不说他一个好字。只有个姓吴名嘉召的,在宏文学院读书的时候,和王甫察同班。这吴嘉召是个自费生,为人道德学问文章,在江西留学生中间,都没人和他比并得上。王甫察那时读书虽不发奋,然也不十分偷懒,更兼生性聪明,功课自不落人之后。吴嘉召对于王甫察便抱了一种很希望他学问成功的好感,往来甚是亲密。王甫察考取高工的时候,他便考取了仙台第三高等学校,补了官费。和王甫察见面的时候虽少,而勖勉王甫察的函札一月总有一两封。后来听得王甫察所行所为都不合法,高工预科又落了第,吴嘉召特意跑到东京,苦劝了几日几夜。奈王甫察只是面从心违,吴嘉召去后,故态复作。吴嘉召听了,只得叹口气道:“朋友数,斯疏矣!我既三回五次劝他不听,只得由他去罢。”自此便不常通信。年暑假见面的时候,王甫察惟恐他说出逆耳之言,先自装出那饰非拒谏的样子来,使吴嘉召不好开口。不知吴嘉召却早存了个既入迷途说也无益的心思,因此王甫察愈趋愈下。此次来充经理员,吴嘉召已从第三高等学校毕了业,到东京来进帝国大学了。王甫察一向花天酒地,不特无工夫去访他,并且怕他见面又说讨人嫌的话。不过心中知道吴嘉召之为人,虽是自己有意和他疏远,他心中必没有什么芥蒂。这种忠厚人,只要对他说几句软话,他必然还肯替我帮忙。他自己的力量虽然有限,江西的同乡却都信仰他。他肯出来,必能解决我的困难问题。只是要我一时改变态度,和他低首下心去说,面子上总觉有些难为情似的。
一个人以心问心,踌躇一会,实在没法,便决定主意,装出懊丧不堪的样子,去会吴嘉召。
此时吴嘉召住在本乡一家小旅馆内,见王甫察垂头丧气的挨了进来,吓了一跳,连忙起身让座。王甫察坐下,吴嘉召含笑说道:“久不相见,近来生活怎样?听说已从大谷馆搬了出来,怎一向都没处打听你的消息?神龙见首不见尾,你的行动,真令人不测!我久有心想找你问句话,只因同乡的都不知道你的下落,只索罢了。我和你既是同乡,又是同学,感情素来很好。关于个人道德上的事,你是个聪明绝顶的人,无须我哓哓多说。同乡的谈到你身上,也不过笑话笑话罢了。至你对于曹亮吉的事,是良心上的问题,外面说起来太不像样。我虽有意替你解说,无奈错得太不近人理了。便欲解说,显见得我是私心。我不解你怎的会荒谬到这步田地!”王甫察听吴嘉召说到曹亮吉的事,早流下泪来。此时揩了泪,长叹一声道:“我近来所行所为,到今日才知道是曲尽其谬,周行其非,不是一言两语所能忏悔。并且我从来做事不存后悔的心,只思补救之法。事已过了,后悔是无用的。对于老曹的事,固是良心上的问题,然老曹和我同乡同学,他患的病,本是不治之症,并没因我加他的症候。他所受损失不过几百块钱。在他家中富厚的人,几百块钱也算不得什么。这事虽然干错了,心中却没什么放不下。只骗胜田馆一事,今日想起来,实在非人类所应有。我今早已折节立誓:从今不作谎语!同乡中惟你可说话,我和盘托出,说给你听罢。但愿你听了,与我以严重的教训,使我受教训的时候,心中得片刻之安。”吴嘉召愕然问道:“骗了胜田馆什么?快说出来看!”王甫察便从头至尾,一字不瞒的说给吴嘉召听。吴嘉召听了,吓得望着王甫察,半晌没得话说。王甫察道,“我此时的心理,惟愿此身立化为禽兽,任人宰割,方可消灭以前种种罪孽。若讲补救的方法,则惟有剃度入山,才得六根清净。我生来天理不敌人欲,每次天理战胜,心中未尝不自知恐惧。争奈恐惧一念,随起随灭,渐至于无,无法无天的事,遂于此时着手做下。直到昨晚,一夜辗转不寐。今日起来,万念俱寂了,此时的方寸灵台,自信澈底澄清,方敢来见你。若有丝毫渣滓,也不肯跨进这边门了。从前我不多和你亲近,就是我的人欲,恐敌不过你的天理,驱使我逃走所致。此时见了你,便如小儿得了保母,一刻也舍不得离开。”吴嘉召素喜讲性理之学,王甫察这番议论,正投其所好,当下拍着手喜笑道:“古人说得好:‘以前种种,譬如昨日死;以后种种,譬如今日生。’你能翻然改悔,并见得这般透澈,终不失为有根底的好汉。起念是病,不续是药。任是什么罪过,只一个念头便打消了。以前的事,都不必再讲。你既能澈底澄清,人同此心,心同此理,还有什么?待我来讲,只商量以后的办法便了。你说你现在打算怎样?我无不惟力是视的帮助你。”王甫察道:“我一切想头都没有,只愿剃度,过半生寂寞生涯。”吴嘉召摇头笑道:“非有志者所为也,赶快打消这念。”王甫察道:“不能剃度,就惟有速离日本这苦海,换一种新鲜空气。就是做苦工,自食其力,我都情愿。舍此以外,除死则无办法了。”吴嘉召道:“好,我帮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