和一班杀人放火的莽汉做一块,脑筋自然一日一日的简单了。哪里有工夫去细细研究这爱情是怎么个讲法,这也难怪你不懂得。”林巨章笑道:“你的话虽说得聪明可听,但是凭空硬派我对你不是真爱情,丝毫拿不出证据来,随你说得如何好,我到底有些不服。”陆凤娇道:“要我拿出证据来很容易,只是你不要赖,我就说给你听。”林巨章道:“我是个男儿,做了事哪有赖的,况且还是对你。我的爱你之诚,是从心坎中出来的,难道还怕你寻出假的证据来要和你抵赖?你只管说就是。”陆凤娇道:“我的证据是从人类性质上研究出来的,所说的不仅你一个,你听着,心中明白就是了。
我说凡是有飞扬跋扈之性的人,脑筋必是比寻常人活泼,欢喜感情用事。你说是不是?”林巨章想了一想道:“有些儿像,但是也未必尽然。”陆凤娇道:“不必要尽然,只要大多数是这般就得了。赋有这种性质的人,不必男子,女子也是一样。
你只看荡检逾闲的事,哪一件是莽男蠢妇干出来的?既是欢喜感情用事,没有一些儿外来拘束,无所顾忌,自然是触处生情,不到厌倦的时候不止。这算一时的感触,能力最大,能使人颠倒一切。即如现在的你我,就是这样的一个标本,怎能算得是真爱情!幸而你遇见的是我,我遇着的是你,你我心中便觉得我之外无我,你之外无你。殊不知这是毫不足恃的感触。你只自己问问自己,假若你遇的不是我,而性情人品和我差不多,或比我更好,你也是这般爱她不爱?我敢替你自己答应,一定也是这么样爱,或且更加一层。如此说来,可见得你爱的不是我,我爱的不是你。各人爱的有各人的目的,这目的一失,你我的爱情都化为乌有了。怎能算得是真爱情!”
林巨章大笑道:“你越说越把我说糊涂了。我也要问你:外来的拘束是什么东西?依你说,要怎么才算得是真爱情?”
陆凤娇道:“外来的拘束很容易明白。就高尚的说,就是礼义廉耻。普遍的说法,便是有法律上一定的限制。礼义廉耻,是没有一定的标准,只可自己防范身心。法律上的限制,也是对于你和第三人施用爱情的时候才有效,而对于我是无效的。我这话说出来,你一定又不懂。”林巨章点头道:“果然不懂。”陆凤娇道:“我所谓法律的限制,不是限制你我的爱情,不向第三个人施用吗?”林巨章道:“是呀。”陆凤娇道:“你我爱情向第三人施用,固有法律限制。倘若你我都愿牺牲你我的爱情,不向第三人施用,只是你我也不交换,法律还有效力没有哩?”林巨章想了想道:“法律对于没有爱情的夫妇有什么法子?自然是没有效力。”陆凤娇笑道:“是吗,所以我说是对于你和第三人施用爱情的时候才有效,对手我是无效的。”林巨章道:“依你这般说法,世界上简直没有真爱情了,未免持论过苛了一点罢!”陆凤娇摇头道:“一些儿也不苛,真爱情是有很多的。真爱情,不过是不能在富贵人跟前去寻,更不能到堂子里来寻。”林巨章道:“然则你我永没有发生真爱情的一日吗?”陆凤娇点头道:“若是这样的维持现状过下去,便过一百年,我也不承认是真爱情。必得你我都有一桩事,深印入各人的脑筋里面,将现在的这种浮在面上的爱情都打消。另在那一桩事上,生出一种入木三分的情来,那才保得住是永古不磨的爱情。”
林巨章思索了半晌,恍然大悟道:“不错,不错!我此刻才知道这真正爱情之足贵重了。我问你:你必待我有了这种爱情之后才能跟我吗?”陆凤娇道:“那却不然。我今年二十三岁的人了,得你这样的人还有什么不满意?刚才所说的不过就我七八年来在风尘中经验所得的,说给你听,本意在不愿你因我做那损害名誉的事。你说拐逃不要紧,我看是要紧极了。往内地走,弄出事来,还是在自己家里丢丑。到日本去,弄出事来,不真是丑到外国去了吗?”林巨章此时心中很佩服陆凤娇是个极有知识的女子,要讨她的心,更加了一层。听了这话,皱着眉头说道:“你妈硬咬定要一万元,我拿不出这么多,不走却怎么办哩?你还可以去求求情么?”陆凤娇摇头道:“她只知道要钱,任如何求情是无效的。我倒得了个两全的法子,不知你可能照办?”林巨章喜笑道:“只要能行,没有不照办的。”陆凤娇道:“你去打听几时有开往日本的船,将船票买好。我只拣紧要的首饰带几样,悄悄的和你上船去。上船之后,方教你的朋友张先生或周先生于差不多开船的时候,拿五千块钱来,和我妈说。她没法,一定要应允的。到那时候,她若再不允,那就不能怪我了。”林巨章道:“万一她竟不应允,你便怎么样?”陆凤娇摇头道:“决无不允之理。如竟不允,就教她到船上来和我说话,我自有方法对付她。”林巨章听了,喜出望外,嘻嘻的笑道:“你真要算是女诸葛了。即此一事,便可深深的印入我脑子里面,使永古不得磨灭。我此刻就去打听,今日可有往日本的船。”林巨章出来,和周、张二人说了,二人也自欣喜。那日果有“山城丸”开往日本。“山城丸”和“近江丸”一样,没有二等舱,遂买了四张头等舱票。周、张运行李上船,林巨章回陆凤娇家来。陆凤娇自去收拾细软,做一包给林巨章拿了,叫了乘汽车,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