管放开嗓子在那里喊‘一个铜板两张’,‘一个铜板两张’。”
张全说到这里,朱继霖、胡庄都大笑起来。张全道:“这都是真的,若有虚言,天诛地灭。你们说我当时心中做什么感想?”朱继霖道:“你有什么好感想,除非是想吊那女子的膀子,还有什么?”张全道:“胡说。莫说是我,随是什么不要脸的人,也不敢做这样的妄想。我心想:他两人若不是夫妇。便愿他两人不是兄妹。旁的都可。只是兄妹则永无成夫妇的希望了。他两人若即成了夫妇,我的愿心就更大了,愿他两人生生世世为夫妇,并愿他生生世世是这样不老不少,不识忧不识愁。世界上更不许有第二个人侈口讲爱情、污辱爱情这两个字。”胡庄笑道:“你这话就太武断了!你要知道世界上的人,个个都具了这神圣不可侵犯的爱情,其厚薄固不在乎美恶。且美恶也有什么定评?都是从各人爱情上分别出来的。即如你说的那一对小男女,幸那时所遇者,好尚皆同,故各人都从爱情中生出一种美感。然不能必天下之人皆以他为美。”张全不待胡庄说完,即跺脚说道:“老胡你当时没有看见,所以是这般说,若是看见了,必不得另具一副眼光。我敢断定说,天下的人,有能说那一对小男女不好的,除非是贺兰进明的后身。”说时望着朱继霖道:“你说小姜美,与那男子比较起来,才真是有天渊之别呢!”胡庄心中不悦道:“凡物数见则不鲜。你和小姜时常见面,故不觉得怎的。”朱继霖也说道:“确有此理。”
三人说着话,不觉已到了八点钟,下女端着三份牛乳面包上来。胡庄笑道:“贪着谈话,忘了时刻,怎好取扰?”朱继霖谦逊了几句,各人吃喝起来。朱继霖忽问张全道:“你的话还没有说完,倒打断了。后来那一对小男女到底怎样了?”张全道:“他们在四谷警察署前下了车,不知往哪里去了。”朱继霖道:“可惜不知道住处。你听他说话可知道他是哪里人?”张全道:“他们说话的声音极小,我于今还有些疑心。听他们的语调,仿佛是说日本话似的。”朱继霖道:“那就奇了,日本女人怎的会穿中国衣哩?”张全道:“我也是这般疑心。”胡庄笑道:“管他是中国人是日本人。老张,我且问你,于今你的巢穴烧掉了,你就在这里住吗?”张全道:“还没有定规,等公使馆发了津贴费再说。于今是没有钱,贷家贷间都不能就。”朱继霖说道:“这馆子的料理太恶劣,并且中国人住得少,待遇亦不佳。我不是有安土重迁的性质,早已搬了。”
张全笑道:“你不要掩饰,谁不知道你住在这里是想吊这老板的女儿。”朱继霖听了,觉得对胡庄面子上有些下不去,鼻子里哼了一声道:“我吊她的膀子!我见了她和那通身生黑毛的日本鬼谈话,我的气就不知是哪里来的。”胡庄正含着一口牛乳,听着这醋气扑扑的话,忍不住呼的一声,将一口牛乳直笑了出来,喷了一席子。张全更是大笑道:“不打自招了。”胡庄连忙从袋中取出毛巾要揩席子,朱继霖已顺手拿了条抹布抢着揩了。朱继霖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,到底事属寻常,终不甚以为意。三人早点用完,又闲谈了一会,胡庄告辞出来。
过了几日,孙先生因这次大火烧得太酷,特和公使商量,被火之生,每人多发津贴费三十元。这三十元由各该生本省提给,暂由中央代发。合之照例火灾津贴费四十元,每人共发七十元。这慈善之局一开,留学生素来穷苦,见财起心,出而假冒的就也不少。仗着烧毁的人家太多,神田又是留学生聚居之所,公使馆一时哪里调查得出来。周撰、郑绍畋一般人少不得借着大方馆也沾光几个。张全领了津贴费,与朱继霖商议搬家。
朱继霖道:“我想在市外寻个贷家,就是我和你两个人同住,请个下女,每人一个月也不过花十多块钱,你的意思以为何如?”张全道:“住市外也好,只是去神田太远,上课不甚方便。”朱继霖惊道:“你进了学堂吗?从没听你说过。你进了什么学堂?”张全道:“上课是奇事吗?我前年就在明治大学商科报了名,明年这时候就快毕业了。”朱继霖道:“原来是明治大学,有什么要紧!我不是在日本大学也报了名的吗?冤枉送他点学费罢了,还花电车钱上什么课?我想这些私立的大学,也没有什么学可求。骗它一张文凭便够了。”张全沉吟道:“也好,市外省俭多了。”朱继霖道:“我也是因为图省俭,才作住市外的念头。你不知道我们都是将近毕业的人,毕了业不能还搁在东京久住,必须归国谋事。你想一个堂堂法学士归国,岂可不有几件漂亮的先生衣服?就是礼服也得制两套,遇了大宴会,才不失体面。我三十来岁人,本可不留须,为将来归国壮观瞻起见,故预先留着。并且在中国谋事,全仗着言谈随机,举动阔绰,方能动人。你家中尚称小康,我家中则一无所有,不趁现在于官费中存积点下来,将来一个人负书担囊的跑回去,只怕连讨口饭都没有路呢。在我的意思,连下女都不用请,瓦斯煮饭不过四五分钟,左右闲着无事,便自炊有什么不可!但这是我一个人的意思,你如定要请下女,也好商量。”张全道:“我也不必要请下女,不过弄饭我不惯,恐弄不来,反糟蹋了米。”朱继霖道:“那容易,我一个包弄就是。”张全道:“累你一个人,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