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这都是西洋种,颜色异常鲜美。”
张思方用手接了花,复玩视了一会,淡红浅白,果是好看。回到房里,叫下女换花瓶里的水。下女就桌上将昨日的花抽了出来,水淋淋的滴了一桌。张思方骂道:“无用的蠢才,捧出去抽不好吗?”下女笑着用袖子往桌上揩,桌席都揩动了。张思方更气得跳脚骂道:“我这房里,不要你来做事了,给我快出去!”说着将花瓶夺子过来,自己跑到自来水管的地方,换了半瓶水,揩干了瓶的外面。正待回房,夫人从厨房里走了出来,笑道:“张先生为什么自己来换水?有事只管叫下女做,不必客气呢。”张思方心中正恨下女,听夫人这回说,恨不得立刻教夫人将这下女开了。只是才搬来一日,便教人家换下女,觉得有些不便,含糊答应了一句。回到房中,将花插好,清理了桌上。下女拿扫帚来扫房,张思方挥她出去道:“你将扫帚留在这里,我自己会扫。”下女不敢扫,又不敢不扫,倚门站着,望着张思方发怔。张思方走过去,接着扫帚,往席子上扫。扫了几下,仍递给下女道:“拿去,不用扫了。”说完掉转身,拿着洗脸的器具洗脸去了。下女不敢违拗,拿着扫帚,如此这般的告诉夫人。夫人道:“你这样蠢东西,毛手毛脚的,怎样怪得人家不要你做事。房间等我去扫。”夫人随手取了扫帚,到张思方房里。打扫完了,张思方才洗了脸进来。夫人赔笑说道:“蠢下女做事不如人意,我多久就不欢喜她。因为一时间难得好的,我平日也没有多少事差遣她们,不费力的事,我都是自己做了,所以仍让她在这里吃饭。明日叫介绍所带两个来看看,有好的就换了她。”张思方道歉说夫人扫地不敢当。饭后花屋送了两盆盆景来,张思方教摆在廊檐下。次日介绍所带了几个下女来,夫人都不中意,每日仍是夫人扫房换水。张思力本觉得过意不去,因真野对他说不要紧,他也就不客气。
一日早起,方从洗脸的地方洗了脸回房,忽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女子,从房里走了出来。张思方吃了一惊,心想:这女子是哪里来的,怎的这般美?忽然想起真野的语,暗道:“是了。她几时从静冈来了,我尚不知道,她无故到我房里做什么呢?”进房见桌上的花插得和往日不同,横斜披欹很有趣致,知道必是这女子插过的了。少顷,夫人进来说道:“小女节子,昨夜十二点钟同她祖母从静冈来了。以后先生的房子,教她来收拾。她最爱洁净的,可合得先生的脾气。只是她性情有些乖僻,又不会说话,先生须得包涵些。”张思方前日听真野说她的脾气怪得很,此刻又听得夫人这般说,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脾气。夫人说她不会说话,真野也说她不会说话,等她来了,我倒要和她说说看。我想她总不好意思不答我的白。她若真不答白,我也往下说下去,无论如何,她不能一句也不答。只要她答了一句,我就好再和她说别的事了。张思方一个人心中痴想,夫人说的话,他也没听清楚。夫人说了一会,看了看桌上的钟,已是七点钟了,隔着门向外面间道:“怎的还不开面包来呢?”便有个极娇小的声音在门外答道:“已开来了。妈妈,你来端罢!”夫人道:“你自己端进来了。张先生不是外人,是太郎最好的朋友。”夫人的话说完,只听得门响。张思方因为心中痴想了一会,忽觉得难为情起来,莫说逗她说话,连看也不敢看她一眼。这时便是节子来逗他说话,只怕他也答不出话来。
这也不知道是种什么心理。张思方这时候,反怕夫人为他介绍见面,紧低着头,不敢仰视。夫人见他这般害羞,本有意介绍,也不便开口了。节子放下面包牛乳,仍退了出去。夫人将面包送至张思方面前,说了一句请用,也出去了。张思方才敢举眼看那热烘烘的面包正在出气,拿起来吃了一片,喝了两口牛乳,心中悔道:我为什么不抬头望望她?我一望她,夫人必为我介绍,岂不可以和她说话吗?我刚才进房的时候虽只望了她一眼,但是她迎面走来,她的身材面貌我都看得很清楚。我到日本这多年,像这样清雅的姑娘,我还没有见过。她脸上一点脂粉也没有,那好看纯是天然的肉色。并且她那面貌,绝不像日本女子。就是身材态度,也都和中国女子一样。若是用中国衣服装扮起来,谁也不能说她是个日本人。一个人如痴如呆的又想了一会,桌上的钟当当的敲了八下,他才惊醒。他因为庆应义塾招生的时期没有到,便在正则英文学校数理化科报了名,每日八点钟要去上课。因为节子发痴,将时间都忘记了。既惊醒过来,连忙包起书包,拿着帽子,茶也不及喝就走。到门口打开靴柜,不见了自己的靴子。才要开口叫下女,夫人已走了来道:“请你等等,就刷好了。”张思方连说不要紧,只见下女提着靴子出来。张思方看刷得和漆了一般,连靴底一点泥也没有,心中异常欢喜。穿在脚上,一步一步的仔细着走。在校里虽上了四点钟的课,却没有用得一点钟的心。坐电车回来,途中还嫌电车慢了,恨不得不停车,不许别人上下,一径开到方好。到得家中,真野来了。张思方道:“你午后没有课吗?”真野点头道:“小林牛(小林丑三郎性暴,日人呼为小林牛,亦取丑牛之意)缺勤。他那么样胖,不知他有什么病,时常会推病缺席。”张思方笑道:“你说胖子没病吗?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