。只是夜深了,在大冢村僻地方,找不着医生,等到天明,找了个医生来,灌了些药水,才略清醒一点。举眼看房中,见儿子及两个姨太都在跟前,只不见女儿,伸着脖子,四处探望。大姨太忙凑近秦珍耳根前,问看什么。秦珍叹了口气,力竭声嘶的说道:“你们又不去看着珠儿,全守在这里于什么?”大姨太说道:“小姐现睡在她床上,我已教下女轮流在那里守着,小姐一起床,赶快送信给我。”
秦珍在枕上略略点头,又望着秦东阳,想说什么似的。秦东阳忙把脸就过去。秦珍道:“我要动身回上海去,此间不能再住下去了。你作速打点罢!”秦东阳听了,只道是病中神经昏乱,信口说的,即答道:“好。你老人家安心将养,打点一切,儿子自理会的。”秦珍道:“你莫以为我是一句随便的话,只在这几日内,我真要回上海去。”秦东阳见说话的神气清爽,知道不是无意,便说道:“要回上海,也得俟你老人家病体全好了,方能动身,儿子准备着便了。”秦珍生气道:“等我病体全好,等到何时?你这畜牲,定要把我几根老骨头送在外国吗?就在今明两日,决要动身。在这里多住一日,早死一日。”秦东阳口里只得应是,眼望着大姨太,想大姨太劝解。大姨太才要开口,秦珍已掉转脸,朝着里面说道:“我的病已没要紧,不必你们都围在跟前,去监守三丫头是件大事。若在这两日内,弄出什么事来,我要你们的命。”说着,又长叹了一声,自言自语的说道:“我前生不知造了什么孽,今生的磨折,到
老还受不尽。”
秦东阳走过一边,问大姨太道:“怎的一夜工夫,忽然动了回上海的念头子像这样的病势,在海船上如何受得了风浪,我又不敢多说,这事怎么办好呢?”大姨太道:“我推测他老人家的心事,一则怕三小姐受了这般委屈,不顾厉害的去图报复,闹出乱子来不了。二则熊家把婚书退了来,三小姐若知道,说不定倒翻转来,抱怨他老人家不顾女儿终身,不从中和解,反先写信去责人退约。”秦东阳问道:“怎么先写信去责人退约?”大姨太道:“原来少爷还不知道?”遂将前晚写信,昨日教二姨太送去的话说了一遍,道:“他老人家因这两件事没法处置,昨日请少爷来商量,自己先写信去的话又没说出口,少爷说的办法,他老人家知道办不到,因此着急了一夜。仍急不出个办法来,就只好作速回上海。在内地替三小姐择婿,比这里容易些。”秦东阳道:“怪道熊家一句信不写,把婚书从邮局寄来。这事本也没法子办理,但是此刻回上海,那些探狗又有生活了。在日本还住不安静,到上海那种万恶的地方,更不知有多少笑话闹出来。大姨若能劝父亲,把这念头打消,等来年正二月再为计较,岂不甚好?”大姨太摇头道:“劝是不中用的,除了设法挽回熊家的婚事,就只三小姐把自己的火性压下,到床前劝解一番,自然无事相安了。”秦东阳也把头摇了几摇,唉声说道:“这两事办得到,还说什么!”低头思索了会,忽然点点头道:“也好。在此终不免要闹笑话,还怕闹来闹去,又闹得那鲍家的杂种出来了,没得把我的肚皮气破。”秦东阳即时出外,打听往上海的船。也不到朋友处告别,恐怕传播了风声,到上海抵岸的时候,被探狗算计。回家时想顺便看看熊义。他二人本来交好,并未发生意见。进门问了熊义不在家,只得归来拾夺行李。
秦珍教两个姨太搀着,到秦次珠房里。秦次珠正拥被斜靠着床格,伸手去床边小几上一个点心盘内拈点心吃。见大家进来,忙将手缩入被中,垂眉合眼,一声不响。秦珍直到床缘坐下,看了女儿那种憔悴可怜的样子,不由得先吁气一声,才用手把覆在秦次珠脸额上的散发,朝上抹起来,轻轻喊了两声。
秦次珠拿半开半闭的眼,望了一望,仍旧合上,有声没气的说道:“昨夜一连几次,报丧似的报说老太爷昏过去了,怎的今日却能行走了?幸亏好的快,若有个长和短,我被监守在这里,不能自由行动,连送终都没有我做女儿的分呢。”说罢,又流下泪来。秦珍耳聋,秦次珠说的声音又不大,没听明说些什么。
但见两眼下泪,总认着是受了委屈,没头没脑的安慰了一会,说带她即日回上海去,免得在此地受气。秦次珠听了,原有些不愿意,后来一睁眼,见二姨太立在秦珍背后,脸上很透出忧愁的形色,立时心里觉得痛快,便说:“回上海去很好。开锁放猢狲,大家没得弄,我倒甘心。在这里,我是忍不住要闹的。”秦珍只要女儿愿意回上海,即没话说了,大家忙着料理。粗重木器,教旧货店收买了去。仅两日工夫,一家人连行李,都上了往上海的船。从此辞却日本,有笑话到内地闹去了。
熊义此时沉迷在鸠山安子家,没得着些儿信息。直待过了十多日,秦东阳从上海寄了全家平安抵沪的信来,才吃了一惊。
登时教下女去秦家探看,回说数日前已换了个日本绅士人家住了,门前悬了一方书写姓名的磁牌子。熊义出了会神,心中却喜他们全家走了,免得妨碍自己娶鸠山安子的事。自庆若不是下毒口将秦次珠的手背咬伤,要由自己开口求秦珍废约,如何好启齿?秦珍那般钟爱女儿的,又如何肯答应?万想不到有这么容易了事的,心中越想越得意。立时到