头,哪知得了个这么的结果。一个个埋三怨四的,散伙归国去了。只刘艺舟见东京投诚的机会还好,舍不得错过,便不肯归国。但是眼前的生活,恐怕独力难支,因把施山鸣留在跟前。那时留学界中一般好造谣言的,都说施山鸣跟着刘艺舟,和民国女豪杰沈佩贞的男妾一般身分。那都是讲同性恋爱的,有求不应,才造出这种谣言来,不要信他。
张修龄也是有一种特殊嗜好的人,在四川的时分,最欢喜和一班旦角来往。同事的笑他,说他肥马轻裘,与旦角共,敝之而无憾。他却自命风雅,说不似那些嫖娼的下流。自跟着林巨章到日本来,在长崎地方住下。长崎的中国人,十之七八是经商的,粗眉恶眼,望着就讨厌。商人外,便是学生,生得可人意的又绝少。即偶然遇着一两个眉目位置停匀的,不是年龄和自己相仿,就是没缘分攀谈。又苦于不懂日本话,不能拿标致些的小鬼来解馋。难得移到东京来,换一种新鲜的空气。那时施山鸣在东京的艳名,本来很大,醉心他的留学生,为他破产的,不只罗呆子一人。张修龄当门客的人,手边哪能有多钱?
虽到东京不久,和施山鸣结识了,只因用钱不散漫,施山鸣仅把他当个熟人看待。见面时,略谈几句浮泛的话罢了,哪有知心的话和张修龄说。张修龄不得称心,总是郁郁不乐。近来手边阔绰了,所以专请施山鸣去松本楼吃喝,故意露出大卷的钞票来。施山鸣见了,果然变换了态度,渐渐的向张修龄表示亲热。吃喝完了,带着施山鸣到京桥银座一带热闹地方闲游,顺便买了些金表眼镜之类,送给施山鸣。施山鸣得了,对张修龄更加殷勤起来。张修龄正在将要得着甜头的时候,怎舍得分手归家。闲游到上灯时分,又拣了家西洋料理店,同进去大吃一会。从料理店出来,便到影戏馆看影戏。直至十二点钟,实在无法纠缠了,才约了第二日再会。亲送施山鸣到四谷,自己方坐最末尾的电车归家。
张修龄只道林巨章已和陆凤娇睡着了,轻轻的打外面客房走过。此时已静悄悄,寂无人声,忽听得客房里好像有人嘤嘤哭泣。张修龄素来胆小怕鬼,吓得打了个寒噤,通身毛骨都竖起来,哪敢停脚,缩了头,急急往自己房里走。刚离了客室,又仿佛听得后面有人叹气,更不敢回头。跑到自己房门口,见房中没有电灯,隔壁周克珂房里也是漆黑。连喊了几声克珂,不见答应。一边扭燃电灯,一边心里骂道:“克珂这东西,大约是趁着巨老今日出外的机会,和风娇缠得没有气力了,故此时睡得如死人一般。你们快活是快活,只怕也有不得了的这一天。”张修龄心里骂周克珂和陆凤娇缠得没了气力,自己却也和施山鸣缠了这一日半夜,气力更是没有了。加以怕鬼,进房便从柜中拖出被来,正弯腰将被打开,想脱了衣钻进去蒙头就睡,猛然见席子上一个黑影,向自己身后晃来,连忙伸腰,回头一看,惊得哎唷一声,张开口往后便倒。
陆凤娇连忙喊:“张先生,不要害怕。是我呢。”张修龄
倒在被上,脑筋却甚清楚,目也能视,耳也能听,只手足不能动弹,口里说不出话,肺叶震动得厉害,正如梦魇一般。听出是陆凤娇的声音,渐渐的把胆放大了,爬起来坐着,仍不敢抬头,问道:“嫂子怎弄得这般模样?满头满脸和身上,如何糊了这么多血呢?”陆凤娇道:“张先生不用问。前年我来林家的时节,曾承你从场。于今我要脱离林家,也得请你从场。这里有张脱离字,请你就签个名字在上面。”说时,拿出那张字来。张修龄立起身接了,就电灯下看了说道:“嫂子与巨老常是拌嘴吵架,算不了什么事,过一会子就好了的,忽然这般认真做什么?”陆凤娇道:“此回不比平常,连字都写了,还有什么话说。照这字上所说的,你签个名字在上面,大概于你没有妨碍。就请你签了字,我还有话说呢。”张修龄不知道他们脱离的原因,如何肯冒昧签字?拿着那字在手里,出了会神道:“嫂子不用忙,我去问问巨老。好好的夫妻,怎么这容易就讲到脱离。”陆凤娇道:“你要去问,我也不拦阻你,但是问也得请你签字,不问也得请你签字。你定要去,我就坐在这里等你。”张修龄道:“这字我拿去,回头就退给嫂子,没要紧么?”陆凤娇道:“没要紧,没要紧。”
张修龄擎着字,到林巨章房门口,先把耳贴在门上听了一听,听得里面有脚步声,在房中踱来踱去。轻轻将门推开,见林巨章低着头,负着手,立在房中,像有莫大的心事。抬头见是张修龄,开口问道:“这早晚才回来吗?”张修龄道:“却回了一会儿。嫂子拿出这字来,教我签名,我很觉得诧异。嫂子的脾气,在巨老面前,虽不免有些纵肆……”林巨章不待他说下去,抢着止住道:“不必往下说了,这事已无说话的余地了。她请你签名.你就签个名字在上面,好在于你并无妨碍。”
张修龄见了林巨章那种盛怒的形色,不敢再说。立在旁边,想问启衅的原由。林巨章已看出了张修龄的意思似的,长叹了一声说道:“我于今才知道堂子里的人真不能讨,讨了进来,准得当忘八,还要退财呕气。我在这婊子身上,自见面起,到今日共花了多少钱,别人不知道,修龄你心中总有个数目。连在上海买给她的首饰,不是五万元以上吗?”张修龄点头